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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研究室裡來來回回地踱起步來,不住地搓著那已戴上手套的雙手,嘮嘮叨叨地發牢騷,——這簡直就是對我對動物學界一次空前罕見的嘲弄!那些該詛咒的雞蛋都能運到農場,可是我整整兩個月都不能得到那些必需的東西。好像美洲就那麼遠!總是亂糟糟的,總是毫無體統可言。——他掰著手指頭計算起來,——捕捉……喏,頂多有十天就足矣,喏,好吧,——就算要十五天吧……喏,好吧,給它二十天吧,加上空運所需的兩天,從倫敦飛到柏林是一天……從柏林飛到我們這兒是六小時……多麼不像話呀,簡直是無法形容了……

他氣勢洶洶地撲向電話機,往什麼機關打起電話來。

他的研究室已經為進行那類神秘而又極其危險的實驗而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封門窗用的紙條都已裁好備齊,帶導管的潛水帽都已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裡,還準備出好幾個像水銀般閃光的小罐,罐面上貼著標籤——“化工建設志願隊”、“嚴禁觸控”以及那種畫著骷髏和兩根交叉的白骨的劇毒品標記。

要使教授的心神平靜下來並著手做一些細小的操作,至少得花去三個小時。這一回他也是這樣。今兒他在研究所裡一直工作到了晚上十一點,因而這奶黃色的牆外世界所發生的一切,他便一無所知。不論是那個在莫斯科全城沸沸揚揚地傳開來的什麼大蛇之類的荒唐流言,還是賣晚報的報童大聲叫賣時所宣揚的那條奇怪的電訊槁,教授均無知曉,因為副教授伊萬諾夫這天晚上上藝術劇院看《費奧多爾·約安諾維奇》①去了,這一來,也就沒有人向教授通報新聞了。

①即俄羅斯詩人阿·康·托爾斯泰(1817—1875)的劇作《費奧多爾·約安諾維奇》(1868)。

午夜時分,佩爾西科夫才回到普列齊斯堅卡街的寓所裡就寢,睡前,他還躺在床上看了刊載在《動物學導報》上一篇用英文寫的文章,這份雜誌是從倫敦寄來的。然後,他才入睡了。一直忙乎到深夜的整個莫斯科城也入睡了,沒有入睡的也只有特維爾大街上那座灰色的巨型大樓,在那座樓房的院子裡,《訊息報》報社的輪轉印刷機正在可怕地隆隆作響,震得整座大樓都顫顫巍巍。發排編輯的辦公室裡,出現了難以想像的亂糟糟的局面。他像完全發瘋了似的,圓睜著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急得在室內團團轉,不知道如何是好,把所有的人都罵了個狗血噴頭,那個排版工跟在他身後,滿嘴酒氣地說道:

——還有什麼辦法呢,伊萬·沃尼法季耶維奇,也沒什麼大不了,明兒早上出張號外就是了。總不能把已開印的報紙從機器上撤下來吧。

排字工們沒有回家去,他們三三兩兩地走來走去,聚在一堆閱讀電訊稿,如今這些電訊稿可是沒完沒了,整夜不斷,每隔十五分鐘就來一篇,而且是一篇比一篇荒唐出奇,駭人聽聞。阿爾弗雷德·布隆斯基的尖頂圓帽在印刷廠那亮得刺目的玫瑰色燈光中閃來閃去,那個裝上了一條假腿的胖子一瘸一拐地竄來竄去,不時地弄出吱吱嘎嘎的響聲。報社的大門砰砰啪啪地響個不停,一整夜都有采訪記者出出進進。印刷廠所有的十二部電話都有人在打,總機幾乎已是在機械地對那些神秘的話筒一律給予這樣的回答:“佔線”。“佔線”,而接線臺上那些通宵值班的小姐們面前,訊號還在閃爍,呼叫聲一直不斷……

排字工們將那個裝有假肢的胖子給圍住了,於是,這位遠洋輪船長對他們說道:

——得派幾架飛機運一些瓦斯去才是。

——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排字工們回答說,——這可不是件小事。

接下去,便響起一連串不堪入耳的罵娘聲,不知是誰的尖細嗓門喊叫道:

——應當把那個佩爾西科夫斃掉才是。

——佩爾西科夫同這事又有什麼相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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