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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的那幢大樓牆上的座鐘出事了,它走到十一點一刻便不動了,就在那地方停了擺。最後一個事件是發生在動物研究所飼養室裡的——想必是經不住這著名年月的種種動亂,先是八隻挺帥的雨蛙嚥氣了,接著是十五隻普通蟾蜍斃命了,最後連那隻堪稱珍稀動物的蘇利南蟾蜍也一命嗚呼了。
這些蟾蜍的死去,乃意味著那個被正確地命名為“無尾爬蟲綱”的無毛爬蟲的“第一目”已然遭受空前絕後的毀滅了,緊跟著這毀滅接踵而來的,便是研究所裡那位晝夜連值的看守,那個名字叫弗拉斯而並不屬於“無尾爬蟲綱”的老頭也遷居於極樂世界了,不過,他的死因與那些可憐的爬蟲都是同一種,佩爾西科夫當即將它判定為:
“飼料匱乏!”
學者的判斷完全正確:必須讓弗拉斯有面粉吃,而蟾蜍呢——則必須有面粉中生的蠕蟲來餵養,但既然麵粉都消失得不見蹤影了,麵粉中生的蠕蟲自然也就無影無蹤了。佩爾西科夫嘗試過改用蟑螂來餵養那殘存的二十隻雨蛙,可是那些蟑螂也都隱身到什麼地方去了,像是欲以此舉來展示它們對戰時共產主義的兇惡態度,這一來,不得不把最後殘存的那幾只雨蛙都扔進研究所後院裡的汙水池。
這些動物的一一死去尤其是那隻蘇利南蟾蜍的斃命,對於佩爾西科夫所造成的心理刺激是難以描述的。不知為什麼,他將這一系列的死亡完全歸咎於當時的教育人民委員①。
①其時的教育人民委員是阿·盧納察爾斯基(1875-1933)。
戴著棉帽穿著套靴的佩爾西科夫,站在這已然變冷了的研究所的走廊裡,對自己的助手伊萬諾夫——一個蓄著一副淡黃色山羊鬍子風度雅緻至極的紳士——說道:
——要知道僅此一條,彼得·斯捷潘諾維奇,他可就是死有餘辜喲!要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呀?要知道,他們這可是在毀掉研究所喲!啊?舉世無雙的公蛙,堪稱珍稀的美洲負子蟾,體長有十三厘米哩……
往後的景況是愈來愈糟。弗拉斯一死,研究所裡的雙層玻璃窗便全都凍透了,連裡層官的玻璃表面上也結上了冰凌花。家兔呀、狐狸呀、狼呀、魚呀,均紛紛斃命,統統死光了。佩爾西科夫變得終日緘默不語,接著便患上了肺炎,但他沒有病死。當他康復之後,他每週到研究所來兩次,在圓形大廳裡——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大廳裡的室溫一成不變:不論室外氣溫多少總是零下5℃——穿著套靴,戴著有護耳的棉帽的他,一邊咳嗽著,一邊噴吐著白茫茫的熱氣,給八位聽眾講課,那是總題為《熱帶爬蟲綱》的系列講座。餘下的所有時光呢,佩爾西科夫全都是在他那位於普列齊斯堅卡大街的寓所裡,在沙發上躺著而度過的,在四壁滿是書直堆到天花板的那個房間裡,他蓋著那帶穗的方格毛毯,不時地咳嗽著,執著地衝著那燃燒著的小壁爐的爐口發愣,——這小壁爐可是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用那些描金的木椅而生旺著的哩——懷念著那隻蘇利南蟾蜍。
然而,世上的一切都有終結之時。一九二○年與一九二一年都相繼成為過去,而到了一九二二年,某種柳暗花明的復甦氣象出現了。首先,已故的弗拉斯的崗位上出現了一個名叫潘克拉特的,這人還年輕,但卻是頗可屬望的動物看守;接著,又開始向研究所稍稍地供暖了。而這年夏天,佩爾西科夫在潘克拉特的幫助下,到克利亞濟瑪河①上捕捉了十四隻野蟾蜍回來。飼養室裡重又沸騰起少許生機……及至一九二三年,佩爾西科夫已經是每週講課八次——三次在研究所裡,五次在大學裡。一九二四年,他每週授課為十三次,此外,他還得去工農速成中學講課。而在一九二五年那年春天,他佩爾西科夫由於在考試中一次便讓七十六名大學生全都不及格,而成了出名人物,那些考生一個個全是在“無毛爬蟲目”上沒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