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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的所有傢什。他們和我談了許多舊事,二爺有時就氣接不上來,咳嗽不止。二奶問,“你和玉紅能成不能成?一年往家跑來兩趟,可不少花錢。”我說,“我也不知道,處著看吧。誰也不能打保票。”二奶說,“那是。不過咱心裡也要有個底。”這個問題似乎觸到了我的某個痛點,我還不曾靜下來想清楚。因此我想暫時繞開這個話題。二爺便在他的明冥中說,“其實她家跟咱家上輩有仇。”我說,“我知道,他們的先輩出賣過我老爺。”二爺說,“你老爺才活到四十多歲就死了,連氣帶病,那樣威武不屈。”我又說,“二爺,這些我都知道。當時他家虧了良心。”二爺又有氣無力地說,“他先輩做了偽證,讓你老爺本該贏的官司打輸了,最後弄得咱家傾家蕩產。這才有後來全家省吃儉用供你老三爺上大學,準備當官報仇。”我說,“二爺,別說了,家史我都知道。”二奶也說,“陳核桃爛芝麻的事,還提這些幹啥?”我又說,“知恥者近乎勇。”其實我還知道,我的曾祖去趕集,孫家的那祖輩擋住我老爺說,某某兄﹙諱﹚,我對不起你呀。我的曾祖又是那種威武倔強之人,上前就給那人一耳光。集也不趕了,回到家裡就一病不起。我後來分析過,那人是不是又使了伎倆,為了分我曾祖的這口氣?其實我的祖父在講這段家史的時候,皆在激勵下一代仍要奮發圖強,生生不息。他早已看淡了這段恩怨,我的二爺重又提及,他是告誡我此家不善麼?我在銀川沒有仇怨,但是有人怨懟於我,他們看不慣我的姿態。大詩人艾青說,他們看不慣我的姿態,但那是我的姿態呀。
第三章 第七節
“知恥者近乎勇”,我還沒有經歷過,我的心靈是單純而懦弱的。我的朋友說,你想寫出偉大的作品,你至少一生要離兩次婚。讓命運經歷坎坷吧,兄弟,這樣你才有可能成為你那時代最偉大最無畏的人。我說,去你的吧,狗屁理論。坎坷是不是無端地消耗了寶貴的生命時光。倘若是我,最好有座別墅,另外兩個伴娘,我保證詩意才情奔湧而出,像巴金、茅盾那樣租別人的閣樓並且食不果腹地寫出名著,我做不到。朋友說,這才是你永不會是巴金、茅盾之故。這才是寫作的真諦,他最後說。
夜深的時候,月光隨之躍出了,像水面躍出一尾銀亮的魚。原來這天地間是有塊月亮的。怎麼就沒留意到呢?我和玉紅冬夜出來,心情亢奮地在田野上游蕩,現在反而一日都不想出來。我在麥場上第一次撫摸姑娘肉體的感覺也隨歲月丟失殆盡了。我是如何渾渾噩噩到如今?二爺的屋裡,棚頂上同樣有輕微的鼠聲,但他們的窗欞沒有意境,絕對不會使我有關於狐仙的聯想。這是一個忌日,我永遠收藏於心的忌日,絕對會在我未來的生命引發迴響。
上午去到玉紅家,發現南街的許多人都知道了我,但我認不到他們。這條街我本來也有許多同學,但都是小學的同學,現在肯定已經面貌全非。而且我的女同學肯定都紛紛出了孃家,嫁到外村去了。我似乎慶幸他們僅僅知道我從哪村來,還沒有廝認出我來,不然老大無家,我該如何羞愧難當。我進門時,我的玉紅沒在院裡,聽見我的響聲,她也不出來。我心頭嘿嘿一笑,她又不是我的西施狗。但是玉紅的確有些憂傷,見了我也不願理我,仍坐著不動。我捧起她的臉,用我的瞳孔對射她的瞳孔,她便鎖住了她的雙眼。同時沁出了無數微小的淚珠掛滿睫毛。我說,“妹,怎麼了,莫非害苦了相思?”她就無聲地伏進我的懷裡。她的芬芳使我肅穆。我說,“有什麼說出來,咱們可以商量。”她說,“沒事,就想哭。”
玉紅的錄取通知遲遲不到,倒讓我多少懷疑起這件事的真實性。但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又不能不信。我不是那種愛捅窗戶紙的人,但我的預感卻真的很敏銳。我在以往對許多事情都做過正確的預知,但我卻不去主動掌握這些事情。有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