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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虛弱而又鎮定地答道:“你這樣講,也不算錯。”
艾琳冷笑一聲,道:“噢,我想這種職業一定需要很好的涵養,以及一張乾淨的臉。”
露生垂下了頭,對著地面笑了一下,“見笑了。”然後抬起頭面對著艾琳,他輕聲又道:“這裡很冷,你不要站得太久了。”
說完這話,他轉身走向了樓門。艾琳抬眼瞪著他,本來是對他又怨恨又鄙薄的,可是因他說走就走,不許她怨恨鄙薄個痛快,所以變成了極度的不甘心,恨不能拔腳把他追回來。
她看著露生慢慢地往回走。那個背影高大而富有男子氣,然而又帶了一點頹唐。這點頹唐讓他惹人憐,即使他被龍相當眾舔了一口,也像是英雄落難了。
艾琳認為像白露生這樣的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像弄臣或者小丑,走到哪裡都應該是被人尊重的,所以龍相舔他,不是玩笑,而是冒犯。
忽然間,她又想:“不會今日一別,他又消失了吧?”
這個念頭讓她緊張起來。她頗想揪住露生問上一問,然而在接下來的時間內,露生對龍相寸步不離,而她天然地對龍相很反感,簡直沒辦法靠近那人,去和露生搭話。
艾琳總覺得龍相那個模樣很邪。美男子也不是那種美法,他簡直有些像鬼狐了。
酒會開著開著變成了舞會,直到午夜之後才結束。龍相喝了無數的酒,然而並沒有酩酊大醉,甚至完全沒有撒酒瘋;丫丫像是個受刑人,茫然無措地熬到了席散,及至出門坐上汽車時,她簡直輕鬆歡喜得想要跳一跳。
誰也沒有留意到露生,露生像個影子一樣尾隨著他們回了住所。丫丫強打精神伺候龍相休息,忙得什麼都顧不上,所以露生又像個影子一樣,很孤獨地飄回了一樓房間。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他只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很諷刺:自己的仇人和龍相言談甚歡,即便雙方都只是敷衍,也還是太“歡”了;唯一一個異性朋友,又是滿樹才的女兒——天下女子千千萬,而滿樹才一共只有五個女兒,他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便遇上了那千萬分之一。
他並沒有愛上艾琳,但好感是有的,沒有多,也有少。所以在知道她姓滿之後,他心裡很難受,感覺自己是被命運戲弄了。
他的命運不好,他恨自己的命運,像恨滿樹才一樣恨。
在接下來的幾日內,龍相一直馬不停蹄地忙碌。不是忙軍務,是忙著玩。
玩伴與嚮導都不是露生,儘管露生對北京很熟悉。滿家的大少爺和龍相交了朋友,滿家的大少奶奶還邀請丫丫出門逛了一次洋行,買了兩枚翡翠戒指,一隻自己戴,一隻給丫丫。丫丫怕生,但是禁不住大少奶奶主動和她親熱,彷彿她倆乃是一對親姐妹。
露生冷眼旁觀,不言不語。他逼迫自己靜下心來,沉默地等待。好朋友是假象,親姐妹也是假象,他等著龍相找準機會,對滿樹才痛下殺手、一擊即中。
饒有耐心地等了又等,他等到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那機會還沒到,而他知道龍相是個官迷心竅的傢伙,所作所為都必有所謂,所以壓著性子絕不催促。一是怕龍相鬧脾氣,二是怕自己沒有龍相的高瞻遠矚,再耽誤了人家的大業。
舊曆春節過後,龍相搬出了滿樹才為他預備的宅子,另找了一處更為豪闊的公館居住。露生在一旁靜靜地看,看他像是要和滿樹才拉開距離,心中便生出一陣狂喜,心想這回機會大概是要來了,龍相已經開始做起準備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龍相的確是調動軍隊開了戰,只可惜對手並非滿樹才。對手不是滿樹才,盟友卻是滿樹才。他和滿樹才齊心合力,打跑了個半大不小的某將軍。而這位倒黴將軍留下的財富與地盤,便被這二位和平地瓜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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