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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生著一張圓潤的臉,一雙圓溜溜的虎眼,聲音也像圓滾滾的寶珠一顆顆咳吐在玉盤,叮叮噹噹又快又急:「弟子不肖!坐視師伯蒙受此奇恥大辱,有負師命——」話到最後,已是語調哽咽,泣不成聲。
沈遇竹一邊繫上袍帶,一邊蹙眉看著眼前陌生的少年:「你是……」
性急的少年顯然把沈遇竹眼裡因為失血過多的恍惚茫然誤認成了遲疑不信,快速地解下束在髮髻裡的一枚細竹管遞與沈遇竹,道:「時間緊迫,請恕弟子唐突,師父說您看到這隻彤管就什麼都能明白了!」
那是一枚精緻小巧、染成丹朱色的竹管,光潔纖滑的表面表明它曾被人如何細細摩挲。沈遇竹一怔,接過竹管細細端詳。「這確實是我年少時贈予秦洧師弟的東西……」睹物思人,他輕輕嘆息道,「一別經年,山長水闊,未能相聚,想不到師弟已然有這麼大的徒兒了!秦洧他……他過得好麼?」他垂下眼睫,臉上泛起追憶往事的溫柔笑意,又問道:「他夜裡還時常咳嗽嗎?平日用餐時……還是隻吃魚、不肯吃肉麼?」
屏飛羽雖有料想沈遇竹一定會對素昧平生的自己有所問詢,卻沒有他想到關注的竟都是這般瑣屑之事。但他十分機變,雙手伏地,以一種極盡恭謹卻急迫異常的語調道:「師父一切安好!只是時時憂心師伯深陷泥沼之中,特命我前來營救。師伯,」他拉住沈遇竹的手,低聲道:「時間緊迫,雒府戒備森嚴,再過一刻換班的守衛就要來了。我們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罷!」
於是沈、屏兩人瞅準守備換班的間隙,從後宅潛逃。屏飛羽一早安排的車馬已在外牆候了多時,二人趁著濃濃夜色匆忙逃離了雒府。
沈遇竹坐在車中,扶著車軾回望雒府在黑夜之中的剪影,彷彿一頭靜靜伏臥的青藍巨獸,正一語不發目送著他的離去。竟然就這樣逃離了困囿了自己近三年的牢籠嗎?天際一點凝透的曦光,此刻是光與暗的分野,而他的心仍舊是一片深沉的靜流,分不出喜樂和哀懼。
足夜的高度緊張驟然鬆弛,沈遇竹覺得無比疲累,不知不覺在顛簸的車廂中沉沉睡去。只聽得到空靈勻淨的馬蹄和轆轆的車轍聲,迴響在混混沌沌的腦海中。
恍惚中聽到馬匹嘶鳴之聲。沈遇竹迷迷糊糊問道:「飛羽,我們出城了嗎?」
屏飛羽的聲音從車前傳來:「師伯,我們已經安全抵達,請您下車罷。」
沈遇竹睜開雙眼,只見馬車已然停在了一座氣派不凡的豪門宅邸之前,大紅燈籠赫然映照出匾額上「桓府」兩個大字。有奴僕匆匆趕來,將馬車引入府中。
沈遇竹蹙眉道:「這並不是出城的道路——」
屏飛羽跳下車,坦然接受奴僕的叩拜,從容笑道:「師伯莫慌,有關復仇的一切,都已為您安排妥當。」
第14章 孰不可忍
此時已過四更,桓府之內卻是一片燈火通明,宴飲正酣,鐘鼓悠揚,舞姬翩躚,僕役往來伺候如流水,正顯鐘鳴鼎食之家一派豪奢氣象。
洗去血汙,敷上傷藥,換過華服,倚坐在賓位上的沈遇竹歇盞停箸,舉起酒觴在唇邊卻不飲,一雙清澹黑眸興致盎然看著庭中的美麗歌伎們柳腰款擺,水袖纏綿的舞姿。
「沈先生覺得我這八佾樂舞,比之雒府如何?」
主位上發問的正是桓氏現任家主桓果。只見他五十左右年紀,豹頭獅髯,一雙虎目顧盼之間猶如囊中利箭,鋒芒畢露。沈遇竹舉杯致意,含笑道:「君侯何故如此妄自菲薄?雒氏,不過是地處雜胡、羶腥鄙陋的蠻夷之徒,怎配和君侯相提並論!照我說,就連當今晉侯,也未必能享受您這般的規格排場。」
這話對桓果十分受用,他哈哈大笑,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過了三年食糟糠、寢柴薪的奴隸生活,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