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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所長本想去扶她入座,但不知為什麼又縮回手去,穩穩地坐在卡座裡,只是口頭請她入座。惠子不從,居然又來個大鞠躬,「陸先生,我求求您了,請帶我去見一下家鵠。」
惠子長躬不起,眼淚啪啪地砸在樓板h濺起水花。陸從駿只好去扶她,惠子堅決不從,「不,陸先生,請答應我,我求求您了,我要見家鵠。」
陸從駿淡淡地說:「這怎麼行嘛,惠子,肯定不行的,你知道,我們單位上有明確規定,不能讓任何人去見他們,包括親人家屬。現在是戰爭時期啊,有些規定可能並不太合理,但這就是規定,沒辦法的。再說了,陳先生再三交代過我,絕不能帶你去……」
只聽撲通一聲,惠子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一定要去見家鵲,讓陸從駿十分難堪,只好大呼老孫前來擋駕。老孫剛才一直在外面,聞聲趕來救場,好不容易才把惠子勸起身,帶走,等他們走後,陸從駿才想起今天帶來的照片還沒有派上用場呢,惠子中途出怪招,攪了場.壞了局,這是事先他沒有想到的。四十分鐘後,老孫送完惠子回來,陸所長正好下樓準備回五號院去,在樓下兩人劈面相逢。
「怎麼樣?」陸從駿問他。
「回家了。」老孫說。
「廢話,我是問她人怎麼樣。」
「一路上都在哭,我看人都快哭虛脫了。」老孫小聲嘀咕,「看她的樣子真是挺可憐的。」陸所長頓時沉下臉,像機關槍一樣朝他猛射一陣:「哼,你可憐她?那到時候誰來可憐我?你不是不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可能不久後又可以上班了,你讓我還是把他當個賊似的藏在對門?少來這一套!你以為只有你有良心,我就是狼心狗肺、鐵石心腸,非要把她弄成這樣?」
老孫連忙申明:「我不會同情她的,您放心。」心裡卻在發牢騷,我說什麼了值得你大發雷霆。
其實,陸從駿這麼發火也說明他在同情她。是人都會同情惠子的,但又有誰能幫助她?即使是親哥哥,龍王相井,雖然近在咫尺,一時也無緣來見她,因為他也是個國家的人,有許多國家的事需要他早早去落實。第五節此刻,相井一身布衣,在一個修有假山假水的花園裡駐足觀望,手裡抱著一把大掃帚。
花園坐落在山腳上,面積不大,但視野開闊,站在園內任何一處,都可以瞅見城市的一角:一片雜亂無章的屋頂和牆垣、電線桿、煙囪。園子雖小,倒是臟腑不缺,花臺,水池,假山,曲徑,涼亭,樣樣有,花地裡種有花花糙糙,有月季、玫瑰、丁香、杜鵑、冬葉青、ju花等,還有桃樹和桂花樹各兩棵,高大的桉樹一株,另有一叢密匝匝的鳳尾竹。相形之下,ju花的品種和樣式最多最醒目,大的,小的,高的,矮的.紅的,黃的,白的,擺成花籃的,紮成牛形馬樣的,頗為隆重。只是眼下,花期已過,花都凋謝了,看上去顯得病懨懨的。其他那些花糙果樹也是一樣,要不是過了花期,要不就還沒有到花期,都不見開花結果。入冬了,枝葉也少了生氣,只有那叢臨水的鳳尾竹,對初來乍到的寒氣似乎很不瞭然,仗著臨水的優勢,依然綠得發亮。
這兒是重慶著名的上清寺,如今由於汪精衛主席的駕臨,這兒的花糙都被善待了,土被翻過,枝被修過,落葉天天有人打掃,再加上汪主席推崇陶淵明,甚愛ju,專門為他移來不少ju花。總而言之,雖不是花開爛漫之季,但看上去園子還是精神抖擻的,置身其中是留得住腳步、散得了心的。
汪主席眉清目秀,詩才照人,人才和文才均出眾。他的《雙照樓詩詞稿》裡收錄了一首詠ju的詞《疏影》,百十字長調,景緻寫得極好,與一九三八年秋末初冬上清寺的環境相彷彿,摘錄在此:行吟未罷,乍悠然相見,水邊林下。
半塌東籬,淡淡疏疏,點出秋光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