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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一時聯絡不上他,只能喊人到處去找,最後甚至因此驚動了年級組。
等聯絡上家長、當夜把解凜強行帶回學校,解凜又因此事,被迫寫了他高中三年的最後一篇檢討。
那天一整天都下著大雨。
夏季的暴雨連綿,空氣悶熱而潮濕。
遲雪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到半夜。
最後索性起床,在宿舍陽臺上打起手電筒、借著微弱的燈光背書。
雨聲敲打著窗沿,落在陽臺整一排的不鏽鋼鐵桶裡,起初,倒當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樂聲。到後來卻越下越大,失了節奏,如群魔亂舞。
她被吵得不得安寧。
莫名地,又想起早晨解凜的那篇檢討,想起他頭一次念著檢討、竟從未抬頭,只是木然望著白紙黑字,一字一頓念出口的模樣。
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她想。
高一時候的解凜,哪怕在課間操時被催上去讀檢討,一板一眼,檢討不該和保安打架、不該影響學校基本治安違規養貓。也會「趁校領導不備」,陡然殺個回馬槍,說著什麼「我下次還敢」。
任臺下鬨笑聲一片。
他也儘管跟著笑。
但那笑卻並不快意——那時的她眼也不眨地望著他。某一瞬間,總會驚覺那其實是種極輕蔑的笑。大概既是在笑底下那些無動於衷的少年,也笑漠然只知規矩的領導。
笑「肇事者」。
笑自己。
「為一隻貓打架,違反校規,影響學校形象……八條罪還是八百條都無所謂,總之是我不對。所以念檢討是我該。」
他說。
「但一條貓,你容不下它,你殺了它,反正是一腳或一棍子的事,他是被規矩殺的,這沒辦法——何必又要扒了它的皮,把它的屍/體吊在樹上?難道用血淋淋的樣子殺雞儆猴,又不違揹你們的規矩嗎?」
「這裡是學校,這麼多老師,教我那麼多思想政治語文歷史,難道到最後,連教人『尊重生命』四個字的都沒有嗎?」
那時那刻,死去的彷彿不是一隻貓。
而是他對於某些事、某個人、某些道理的信任。
一旦沒有,就再也沒有了。
他將如此這般的信條貫徹始終。
所以那一夜,當遲雪被凌亂雨聲吵得不得不站起身,收拾手電筒準備回宿舍,卻看到宿舍樓下隱隱約約的一道人影時。
其實她甚至都不算特別意外。
反而有一種「終於還是來了」的感覺。
她向下望。
樓底下的那人撐著一把黑傘,雨水淅瀝,沿著傘面滑落。他也同樣抬頭。
雨水沾濕了他的衣襟袖角,顯出蜿蜒的濕痕。
他們就這樣隔著很遠、幾乎看不清對方表情的距離,遙遙望了一眼。
她不知道他已經在那裡站了多久。
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不知道一覺睡醒,是否還會有「正式的」告別。
甚至不知道這一眼過後,後來,要有多久,才會有另一次真正的再會。
但沒有告別或許正是最好的告別。
她想。
只是,原來臨了才知,她還有那麼多的話想講。
好像要說很久。要一天一夜,三天三夜才夠。
但又好像只要一聲嘆息。除此外,無所求。
她低垂下眼。
摁下開關,手電筒的光隨之熄滅。
夢裡的雨聲亦嘈雜,深夜也無星。
她流著淚告訴自己從此後也什麼都不會變。
她的青春亦不過是和許多沒有結局的青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