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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往往坐到很晚,直到妻子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把手推在他的肩上,姚江河的思緒才從遙遠的地方返回。
“睡吧。”妻子說。
姚江河握住妻子的手,心裡充滿了感激,他的的確確感到有些冷了,而且身心也有了倦意。
“你常常這麼晚才睡覺,是要搞壞身體的。”
姚江河把妻子手一拉,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頭上,充滿柔情地說:“你不也和我一樣嗎?”
他說的是實話。他每次出門,努力放輕腳步,但顧蓮仍然醒過來了。可她並不阻止丈夫,也儘量不去打攪他。與丈夫結婚之後她才知道,她選定的這個人,自己是沒法把握的,他的思想,像一隻展翅的大鵬,什麼樣的高山大河也能飛越過去。而她顧蓮,太缺乏藝術的想象力了。她不過是在縣城讀了箇中專,從沒走出過大巴山腹地。她的視野,永遠也越不過城牆一樣的環山,滔滔不息的清溪河水,曲折而來,婉蜒而去,她並不知道河水轉過視線盡頭的最後一個彎口將要流向何方。而丈夫就不同了,他能知道無人注意的一條青石板路是古川陝棧道的遺址,在這條道路上,磨爛了背二哥無數雙草鞋,浸透了背二哥的血汗,直到今天,似乎也飄蕩著他們悽徹動人的歌聲。他還知道這些背二哥主要是把川東北的鹽巴送往陝南的鎮巴地區,一生一世與打作揹簍為伴,過著孤獨而艱辛的生活。可是,當徐向前元帥從鄂豫皖蘇區突入大巴山的時候。也正是棧道上的這些小人物,冒著生命危險作了紅軍的嚮導。他甚至知道離家二里外的一棵古松是王維舟將軍藏過身的,且能就此講出一段扣人心絃的驚險故事,並把這棵古松喻為“神筆”,因為是它代為寫下了巴山遊擊軍濃重的一筆……姚江河並不是清溪本地人,他的家在數百里之外的真佛山下,卻對這裡的歷史瞭如指掌。相反,土生土長的顧蓮,對故鄉的歷史瞭解幾乎為零。她以前從來不關心,也不打算關心,有了丈夫之後,這一塊平靜得有些死沉的土地才慢慢地從她的心裡站了起來。她做過無數次的努力,試圖想和丈夫一起,站到故鄉這塊土地的高處,與他一同瞭望山外的世界,可都失敗了。她起步畢竟太晚了,更重要的,是她的智慧太平凡了,她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太有限了。
丈夫輕微的動作和充滿柔情的言語使顧蓮差點落淚,她顫顫地說:“我跟你不一樣,你一天要想那麼多問題。我這腦袋成天空著,就不那麼沉了。”
姚江河沒有言聲,又陷了思索狀態。
顧蓮乾脆撲到他的背上,將頭勾過去,托起丈夫的臉,溫柔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姚江河笑一笑,說:
“我在想,我們每一個人不就是一個星球嗎?可是,人卻可以用語言和動作對話,真正的星球就不一樣了,它們只能以呼吸對話,因此,它們是寂寞的;然而,也正因為這種寂寞,才產生了一種大氣,一種力。”
姚江河的話大玄乎了,顧蓮是理解不到的,她不贊同,也不反對,可心裡卻覺得有點讓人發笑,儘想莫名其妙不著邊際的東西。
這種情形是常常出現的,每一次,夫妻倆都有類似的簡捷的對話,接著便沉默著回屋就寢。
在姚江河備考研究生的那些日子裡,顧蓮就不輕易讓丈夫在露天裡沉思苦想了。他太累了,白天給學生上課,晚上還要批改一大摞作業,這些工作做完之後,才翻開厚厚的大書複習功課。他讀書是玩命的,有時要在簡陋的書桌前坐好幾個小時,既不上廁所,也不喝開水,連腰也好像沒有變過姿式。直到眼睛疲勞得流淚,他才打個呵欠,伸個懶腰,輕輕地把書推開再站起身來。但他往往不急於入睡,而是走到門邊望望天色,若遇月明之夜,他依然要帶一把凳子走到竹叢中去。這時候,躺在床上根本沒有入睡一直心痛地看著丈夫學習的顧蓮就要出去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