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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太太笑了笑:&ot;你韓伯伯雖說把手藝扔了幾十年了,跟你爸爸也算是大同行,他對手藝人還是看重的,常對我說:在北京的玉器行裡頭,不算擺件兒,要論做素活兒的功夫,陳老闆是數得著的!&ot;
她說的是行話。&ot;擺件兒&ot;指的是擺在案上欣賞的玉雕,&ot;素活兒&ot;則是光面琢磨不帶紋飾的戒指、耳墜、手鐲之類的首飾。也是玉器世家出身的陳淑彥自然是聽得懂的,韓太太這樣誇獎她爸爸,她感到欣慰。但卻沒聽出來那話裡還有話:在玉器行裡,動口的和動手的是不平等的,你爸爸拿手兒的手藝也只是一種而已,當然不能和韓子奇相提並論。其實,陳淑彥本來也就是這麼看的,韓太太為了擺正關係而做出的這個暗示是完全多餘的。
&ot;嘖,&ot;陳淑彥不自然地咂了咂嘴,她聽到韓太太用&ot;陳老闆&ot;這過時的尊稱來稱呼她爸爸,感到刺耳,&ot;我爸爸的手藝再好,又有什麼用啊?他一輩子算是瞎混!又沒置下房子,又沒攢下錢,最後還落了個&039;小業主&039;的名兒!&ot;
韓太太正色說:&ot;喲,這可是國家的政策!我記得公私合營那會兒,但凡有點兒底子的,可不都是資本家、小業主兒嘛!&ot;
陳淑彥不禁憤憤然:&ot;我們家哪兒有什麼底子?就趁那麼兩間房,一張水凳兒,手裡有那麼兩千塊錢!我爸爸算什麼&039;老闆&039;?他又沒僱過人,自個兒到曉市兒上買點兒舊扳指啦唔的,零敲碎打地做點兒小首飾,再自個兒找地兒賣,一輩子連洋車都沒捨得坐過,就指著兩條腿跑!到了公私合營的時候,人家眼皮子活的,趁錢的,跑的跑了,散的散了,油花兒不漂在水面兒上。就我爸爸那個傻呀,倆眼一抹黑,人家讓幹嗎就幹嗎。說要成立&039;玉器生產合作社&039;,要手藝人,家裡的東西都不用交,我爸爸跟著開了兩次會,半道兒碰見個河北同鄉,對他說:你是做素活兒的,怎麼不參加我們首飾加工廠?我爸爸就退了這邊兒,入了那邊兒,兩千塊錢也交了,凳面兒也交了。讓自報成分,他心說:我好歹也算個&039;老闆&039;,總比那些當夥計的強點兒,就自報了個&039;小業主&039;。咳,他懂什麼呀?後來一開會,發現和工人不在一塊兒,開會的內容也不一樣,什麼&039;改造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039;呀,&039;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039;呀,他這才明白走錯了門兒了,自找了倒黴的命運!&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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