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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雛妓,多半是貧戶自小典身的居多,纏足的不多,有的已經十一二歲始被典身,鴇母為圖日後之利,硬行迫令纏足,那些女孩子痛苦萬分,收效卻也不大,因為腳已經長大了,削足以適履,到底是很勉強的事。
大戶人家的女孩,四五歲時就開始纏足,那時腳還小,骨頭嫩,容易就範,既少痛苦,那瘦不盈握的蓮足,也才能具個樣子出來。
鄭妥娘從小是書香門第,腳裹得早,再加上她身子伶巧,婷婷玉立,就更顯得那雙腳小了。
只不過,她恨透了男人死盯在她的腳上看,所以平時都穿了長裙,裙邊拖地,跟腳上的鞋子又是同一顏色,讓人無法看得真切,因此,妥孃的步下金蓮,雖然常作傳聞,但真正見過的人確是不多。
還有,她自己給人的印象,也會使人忘了那回子事,她又野又不安分,跳跳蹦蹦,時東時西,時起時坐,沒一刻停的,人家就不會想到她是小腳了。
那麼細細尖尖,瘦不盈握,卻像三四月天,浮在水面間的一隻鮮豔的紅菱,一樣的紅豔奪目,一樣的大小,一樣的可人。
侯朝宗的確被這雙足型的美所吸引了,這才是一種真正的,專屬於女性的婉約之美。
朝宗腦中湧起了無數前人譏誦女子蓮足的詞藻,卻發現沒有一個能夠適用於現在的,它們都不足以表達他眼中心底的美感。
他湧起了一股握在手中的慾望,不過這是一種藝術的,欣賞的慾望,那也是一種理智的,不含半點肉慾的期望。
所以,他的神態還是很自然,眼睛雖捨不得離開,口中卻笑道:“是啊!我一到南京就聽人說了,可是見到了面卻無由欣賞,因為妥娘她總是將它們藏在層層疊疊的百褶裙後面去了。”
香君道:“腳又不是其他的東西,一定要踩在地上走路的,你若是存心要看,總會看得的。”
朝宗道:“可不是,妥娘最會熱鬧,她一來就又叫又鬧,像只花蝴蝶似的飛來飛去,那時大家只顧去看她的人了,誰還去注意她的腳。”
妥娘痛得眼淚直往外流,咬著牙,恨恨地罵道:“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老奶奶怕你們丟了,滿山遍野,像瘋子一樣的找你們,腳扭了一下,你們不來侍候著老奶奶的人,卻在老奶奶的臭腳上嚼舌頭。”
她的人美極了,這一半恨半嗔,又添了幾分悽豔,卻是平常不得見的,只是她的話,又莊又諧,卻又妙趣無窮,靈慧天成。
香君不由得笑了笑,道:“鄭姐!你不能斯文一點呀,滿口老奶奶的,也不怕別人著惱。”
鄭妥娘道:“對他們我已經是客氣了,你的侯公子如何我不知道,有的臭男人最賤了,我做他老奶奶還嫌不夠虔誠,趕著叫我親孃祖奶奶呢!”
香君道:“你又胡說了,那有這同事的。”
“絕不騙你,這可是有人證的,不信可以問你假爸爸楊大老爺去。”
朝宗笑道:“香君那裡又跑出個爸爸了!”
妥娘道:“貞娘是她的假母,楊龍友是貞孃的相好,可不是香扇墜兒的假爸爸。”
香君要去擰她的嘴,妥娘身子一歪閃,差一點沒從石頭上滾下來,腳踩著了地,又讓她痛得哇哇大叫起來。
朝宗忙扶住了她,道:“妥娘,你怎麼啦?”
妥娘苦著臉道:“不知道,不像是扭了筋,倒像是脫了臼,踩在了地上就像刀割一樣的痛。”
香君笑道:“活該,誰叫你嘴裡不乾不淨,在這靈山佛地上也滿口胡說,這是菩薩在懲罰你。”
妥娘道:“我只是口中胡說八道,心裡卻乾淨得很,不像有些龜孫子,在神佛面前誠惶誠恐,肚子裡卻是牛黃狗寶,一團骯髒。”
香君皺眉道:“你看,說著說著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