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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傅斯舟彷彿能夠看到,星光璀璨的他身後那片幾乎要陷入泥沼的影子,或許是一個,或許是三個,或許根本無法數清。
那些影子用一雙雙沾滿汙泥的、顫抖的手托起他,而他身上滴塵不染。
執行官忍不住去端詳陳帆。他始終垂著眼看著,交握的雙手放在雙膝上,一動不動。
午後熾烈的日光潑進來,帶著令人心焦的溫度,讓他流了些汗,然後他終於動作了,抬起了手,推了推鼻樑上有些往下滑的眼鏡。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去年夏天的那個午後,在那一天,他以「新助理」的身份第一次被帶到阮綏音身邊。
從那天起,他才得以在阮綏音那裡擁有一個真實有形的身份,才得以面對面、看著阮綏音的眼睛對他說話,才得以親身站在阮綏音身畔,陪伴他走過這跌宕起伏、從雲端跌落泥沼、又再次破繭重生的一年。
如果可以的話,他就只要在阮綏音心裡成為一個開朗活放不知道憂傷為何物,永遠在阮綏音身邊撐起陽光燦爛的一角的得力助理,又有什麼不好呢?
陳帆始終面無表情,只是在空曠的房間內,執行官聽見沉重又有些滯緩的呼吸聲,炙熱的空氣都彷彿在經過他周身時纏繞起來。後悔嗎?
面對許多即將被執行的死刑犯時,執行官都很想、甚至是會問出這個問題。
但看著陳帆,他卻絲毫都不想開口。因為根本不需要問,他就能想到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此時他的內心或許交織著諸多複雜的情感,但那些都無法掩蓋那種堅定不移的決絕。
「為何你的離去停不住這車水馬龍明明它彷彿將我的世界都帶走」
阮綏音的歌聲從手機裡傳來。
阮綏音時常覺得,就如同曾經他與陳帆素未謀面,卻已經相識許久,而如今儘管陳帆要先離開這個世界,他們卻並未分離。
他希望陳帆能在另一個世界等他,而他總有一天也會去往那裡。
即便那裡是烈火灼灼的地獄。
「你是我永生不滅、熠熠生輝的光火」
執行官將手機拿回來,陳帆緩慢地抬起頭,仍然平靜地站起身。
他不緊不慢地在執行官的指引下走向槍決的位置,每一步都是那麼堅決、平穩,臉上甚至出現了一絲平和的微笑,雙眼滿含的淚水致使那笑總體上來說並不太好看,但任何人看了都將會確信此刻他必然幸福得無以復加,彷彿是鄭重其事又欣喜不已地踏在婚禮的紅毯上,要去迎接他宿命的新娘——死亡。
槍聲響起,他倒在被防護網切割成無數碎金箔的日光之中,輕飄飄地,如同是在酷寒的冬夜,披著一身冰涼的雪屑長路跋涉,終於在歸家後一頭倒進壁爐前堆滿柔軟羽毛的溫暖床被裡。
他奉獻了自己為數不多的人生,在摯愛的光輝之下,得以安心地、一身輕鬆地縱身地獄。
但與阮綏音不同。
他堅信自己不會在地獄中與阮綏音重聚,因為他攬下所有的罪、裹滿渾身鮮血,就是為了他的天使能夠飛向極樂。
執行官不由在想,在意識湮滅的最後那幾秒,他腦海里浮現的是那個遍體鱗傷、只被他一人默默守護的阮綏音,還是那個站在最大的舞臺上,被沐浴在無數愛意中的阮綏音。
耳畔迴響起的,是阮綏音為他唱響的喪樂,還是淹沒了那寂寥歌聲的歡呼和尖叫呢。
關於這個問題,他再沒機會知道答案了。
生命的意義或許就在於,這意義不由別人決定,不由罪孽和清白來分辨,更不由世俗的教條來規範。
即便終其一生都活在黑暗之中不見天光,即便要全情奉獻只為成就至愛,即便要自甘墮落成為一個不可饒恕的罪犯,但如果能夠幸福地死去,何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