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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萊裡烤豬肉跟蘋果泥、滲鱉魚跟檸檬片,原來是天涯地角,全不相干的東西,而偏有註定的緣分,像佳人和才子、母豬和癩象,結成了天造地設的配偶,相得益彰的眷屬。〃
說到烹調原與藝術相通,調味的講究固如同〃一支樂曲〃,中國廚子一向標榜的色香味俱全也兼備了顏色的美學。再往上提升,天地間調和的學問,無不如烹任一樣,老子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伊尹說做宰相如〃和羹調鼎〃,都是這種智慧的至理名言。
在西方,烹調的想像力雖不如中國,但諺語也有〃一人生食天下飢〃、〃希望好像食鹽,少放一點,便覺津津有味,放得多了,便吃不下去〃等語,全讓我們體會烹調之學問大矣哉!
我想,人的喜怒哀樂諸情慾與禽獸總有相通之處,最大的不同,除了衣冠,便是烹調的藝術。人之外,沒有一種禽獸是懂得烹調的。
我有一些朋友,每次走過賣炸雞和漢堡包的食鋪,總是戲稱之為〃野人屋〃,因為在裡面的人只求迅速填飽肚皮,食物全是機器做出來的,有的還假手電腦,迅速是迅速,進步則未必。
每次看到食譜,感覺也差不多,食譜總是做為人的初步,如果一個人一生全依食譜做菜也未免可悲,如何從固有的食譜裡找出新的調配方法,上天人地獨創一格,才夠得上美,才能使簡單的吃也進入藝術的大地。
從〃肉骨茶〃想到人不只在為了填飽肚皮,填飽肚皮以外還有吃的大學問。第一個把肉骨和茶同食,與第一位吃蟹蘸醋、吃鴨蘸甜醬、吃烤魚加檸檬的人都是天才人物,不比藝術家遜色。做凡人的我們,如果在吃的時候能有欣賞藝術的心情,它的微妙有時和聽一曲好聽的音樂、看一幅好畫、讀一本好書並無不同。
倘若一個人竟不能欣賞美食,我想這樣的人一定是與藝術無緣的。
——一九八三年三月九日
白玉盅
在所有的蔬菜裡,苦瓜是最美的。
苦瓜外表的美是難以形容的,它晶潤透明,在陽光中,彷彿是白玉一般,連它長卵形的疣狀突起,部長得那麼細緻,觸控起來清涼滑潤,也是玉的感覺,所以我覺得最能代表苦瓜之美的,是清朝的玉器〃白玉苦瓜〃,白玉苦瓜是清朝寫實性玉雕的代表之作,歷來只看到它的雕工之細寫實之美,我覺得最動人的是雕這件作品的無名藝匠,他把〃白玉〃和〃苦瓜〃做一結合,確實是一個驚人的靈感。
比較起來,雖然〃翠玉白菜〃的聲名遠在〃白玉苦瓜〃之上,但是我認為苦瓜是比白菜更近於玉的質地,不僅是視覺的、觸覺的,或者感覺的。
苦瓜俗稱〃錦荔枝〃、〃癩葡萄〃,白玉苦瓜表現了形相的美,但是我覺得它還不能完全表現苦瓜的內容,以及苦瓜的味覺。苦瓜切開也是美的,它的內部和種子是鮮紅色,像是有生命流動的鮮血,有一次我把切開的苦瓜擺在白瓷的盤於裡,紅白相映,幾乎是畫筆所無法表達。人站在苦瓜面前,尤其是夏天,心中就漫上一股涼意,那也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不管苦瓜有多麼美麗,它還是用來吃的,如果沒有吃過苦瓜,誰也設想到那麼美的外表有那麼苦的心。我年幼的時候最怕吃苦瓜,因為老使我想起在灶角熬著的中藥,總覺得好好的鮮美蔬菜不吃,為何一定要吃那麼苦的瓜,偏偏家裡就種著幾株苦瓜,有時抗議無效,常被媽媽通告苦著臉吃苦瓜,說是苦瓜可以退火,其實是因為家中的苦瓜生產過剩。
嗜吃苦瓜還是這幾年的事,也許是年紀大,經歷的苦事一多,苦瓜也不以為苦了;也許是苦瓜的美,讓我在吃的時候忘卻了它的苦;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我發現苦瓜的苦不是澀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