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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見?”

在她的教養裡,面見貴重之人之前就得香湯沐浴,整潔儀容,這樣一身風塵地見人,太失禮了。

布衣文士眯眸而笑,眼尾的細紋透出慈藹,“不妨事的。”

那……也好吧,就當客隨主便。簪纓想了想,解下披風交給春堇,輕撣雙袖,疊復雙手邁入殿中。

欲要跟進去的杜掌櫃被文士抬袖一攔,後者笑呵呵地看著他,“杜掌櫃,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

杜防風被迫停在門外,看不見屏風內的人,心裡有七八個吊桶來回晃盪,沒功夫跟這人寒暄,直呼其名問:“徐寔,無妨嗎?”

彷彿知道他顧慮什麼,名叫徐寔的文掾笑容隱去

“無妨。”

杜掌櫃向他眼中深望一眼,不再言語,揣手靜靜等在廊下。

卻說簪纓才入殿中,撲面便感覺到一片滾熱的暖風,微覺奇怪。她隔著屏風止步,道:

“阿傅拜見大司馬,夤夜至此,望公莫怪。”

“進來。”一聲低冽。

簪纓躊躇了一下,抬步繞過山水屏風。

她依著禮低垂視線,不曾抬頭亂看,是以第一眼掃見的,是鎮在室宇四方的四座銅鼎。

鼎中燃燒的木炭畢剝作響。

盛夏時節,竟有人在屋中燒炭?

簪纓忘了禮數,忍不住驚異地抬起頭,就與居中而坐的男人對視個正著。

但見室中擺著一張行軍胡床,大馬金刀坐在其上的男子,發如漆池,綰著墨簪,劍眉壓星目,頷瘦而唇薄。凜麗得不像個武將,卻是形容不出地俊逸出塵。

只是不知因他髮色太黑,抑或膚色太白,襯得那張臉幽白若魅,連睫毛上都錯覺覆著層霜沫。

這些離奇之處,卻都抵不過,男人身上裹著的那領黑狐長裘。

夏日穿裘。

簪纓從前只在記載不羈名士的書中見過。

然眼前之人,既不風流也不浪蕩,一雙黑鞶軍靴穩穩紮在地上,便顯出淵停嶽峙的氣勢。那雙投過來的劍眸輕輕一眨,便讓簪纓聯想起萬仞山峰下冰封的雪澗。

她的樣子過於呆了,之前想好的什麼問安之語、什麼答謝之辭,通通忘了個乾淨。

只有嫩紅的菱唇無意識微張,眼珠不會轉似地盯著他瞧。

室內薰熱,男人的目光疲冷涼薄,挑著眉,由著她看。

對視半晌,男人眼底慢慢浮現一縷暖意,融了睫上的霜,化成一點水光凝在凜厲的眼尾。

“阿奴。”他聲似輕嘆,“長大了。”

阿奴,南朝俗語,只有自家長輩對親近的小輩,才作如此暱稱。

幾乎是剎那,簪纓心內驀地一擰。

她活了兩世,沒機會聽到父母如此喚她,傅家老嫗也從來不屑如此喚她,至於帝后,更無心於此。

所有的戒備,不安,猶疑在一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窩心的不解其故。

她望著眼前仿若從書頁裡變出的狐衣俊男子,不知親與疏,促然道聲“你”,吶吶不得言。

男人等不到她開口叫人,壓了壓眉心,好耐性地自報家門:“我是衛覦。”一頓,“覬覦的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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