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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跨院(11)
銬了十來天,也確實榨不出啥油水。放了不甘,不放又叫他白吃,衛士長就叫他帶上腳鐐掃院子。大院子的小院子,前院子的後院子,掃了頭遍掃二遍,總不叫他停下。這小牛郎倒也安分,掃了院子連牆根上的雜草也除掉,連小花園的落葉也撿淨。
矮胖子土包子決定加高司令部和於家大院的圍牆。其他的都是磚牆,請了倆泥水匠掌著瓦刀,念勞團長又派來一班兵娃子,沒出十天就把所有圍牆砌高了三尺。可是,小跨院的牆是土坯壘的,衛士長就叫人從城外運來一堆土,而打&ldo;胡基&rdo;1的事就落在了小牛郎的身上。
這一堆土,在前一天夜裡就灑水洇潮了,半截石碑也平放在跟前,&ldo;胡基&rdo;模子和帶把的夯石也都齊全。小牛郎被牽了來,他自己向老廚娘討了半筐灶灰,就手腳利索地開始做活。雖說腳上還套著鏈子,但那丁當作響的聲音彷彿是一首歌,因為他無意中瞟見了他石甕溝的小妹妹。小妹妹那時候常給他唱一首歌,那歌聲丁當細嫩,如銀亮的溪水在山澗婉轉。
小牛郎心裡湧起一股熱浪。他猛地拿起刮板在石碑上左右開弓著一掃,隨手把&ldo;胡基&rdo;模子咔噠一聲放下,右手抓一把灶灰旋著手腕在模子裡撒了,操起洋鏟腿一弓,三鏟就將濕土裝滿模子。又單手拎起石夯,雙手握了把子,嗵嗵嗵了六下,抬起右腳跟將四角踩實。左腳後跟一磕,模子鬆開,他彎腰一推一搬,一塊四稜四正的土坯就豎在石碑上。旁邊,就有兵士過來搬走,土圍牆在腳鐐的丁當作響中升高……
這一切,十八娃全看在眼裡。她把開向小跨院的那扇格子窗擦了又擦,又撕掉陳年的窗紙,再糊上白亮的麻紙,又在紙上貼著窗花。驀然間,她覺得自己是在石甕溝,站在崖澗澗上,胳膊上還挎著那隻藤籃籃,鼓著小腮幫子給哥哥唱一隻歌。她和他,在松林裡拾乾柴柴的時候,在溝畔畔摘野草莓的時候,在坡座子上挖薺薺菜的時候,哥哥叫她唱她就唱。她最愛唱的,是外婆教給她的童謠:&ldo;髮辮辮紮上紅繩繩,窗紙紙貼上織女星;星星星星當頭照,你給我蓋個娘娘廟;日頭日頭紅彤彤,你給我搭個柴棚棚;月亮月亮白光光,你給我蓋個小房房。小房房上安開窗,看見哥哥在坡上,挖蔥哩摘豆哩,要給我媽過壽哩……&rdo;
如今,小牛郎長成了壯漢,他在窗縫縫裡活動著,一舉一動那樣剛勁有力。但是,他是朝司令部大院丟炸彈的疑犯,她不敢正眼瞧他,心裡七上八下著。
老連長輕輕一聲咳嗽,十八娃刷一下拉上窗簾子。小牛郎咚咚地在外邊打&ldo;胡基&rdo;,一聲一聲砸在她的心上。茶爐房,柴棚裡,倆人暗度私情的事只有老天爺知道。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啊!十八娃在心裡祈禱著……
老連長哎喲一聲要坐起,十八娃就過去扶了他。他三根指頭捏住十八娃一根指頭,憂憂傷傷地說:&ldo;好不容易把場子烘熱了,炸彈就響了。唉唉,到底還是沒聽完《女兒回十》,這齣戲我盼了十年啊!&rdo;
十八娃一手撫著後頸的髮髻說:&ldo;花鼓戲裡,好聽的曲曲兒多哩,我瞎子外婆那會兒,冬裡一落雪,唱三天三夜不重樣呢!&rdo;
老連長就眯上了眼,鼻子裡哼出一種旋律,自在得頭也晃起來。十八娃不知道他唱的什麼,看他那麼滋潤舒服,就一時在心裡生出悲酸。她想起瞎子外婆那一班戲子的可憐下場,想起竹林關那一幫子藝人的下作,想起劉奴奴甘作玩物的趨炎附勢之態,想起自己也不得已而為之的唱和與任人打扮,就不知道這人世間的七行八作,那一行是正經的,那一行是不義的。又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