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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
仝蓉穿上。
她毫無表情地看著這兇惡的男人——他仍然毫無慾望。
獨眼瞪著她,瞪著那毫無表情的面容,略一轉身,居然也穿上了衣服,再面對仝蓉,把小揹包踢到她腳下,反掌一拍,那方洞又長合。“——快滾!”冷哼著,一攤手,掌中出現一片如紙一般薄的發散著綠光的圓盤,塞進仝蓉手中。
“臭丫頭!——你遇到的是老子,老子一向最討厭你這種平板馬路般的身子!虧你還能稱之為女人?見了就噁心!老子一向最討厭的就是裝模作樣的人,見了就煩!偏偏你他媽的兩種都佔全了!滾!快滾!滾得慢了老子一刀宰了你!”
仝蓉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看看手中的揹包和熒光,再定定地看看那隻死灰色的眼。她也做了一件事情。
——屈膝。
跪倒。
叩頭。
而後,她走近獨眼,掂起腳尖,環抱住那微微顫抖的、強壯的身軀,吻。吻在了那充滿兇殘與無情的臉上。轉身。走。她走到那斜斜向上通的狹洞處,狹洞似乎突然擴散;她爬進洞裡,再爬出,爬出的剎那,狹洞長合了。面前,有條斜斜向上,僅可容人彎腰而行的方洞。洞內,仍有她掙扎時遺留下的痕跡。她鑽進洞,洞頂突然裂開。她先把揹包放上去,然後,吃力地攀出,上身終於上去了。
熒光下,不及五步處,地面上有一個頭。
只有一個頭。
——阿丁的頭。
※ ※ ※ ※ ※
綠光淒涼,獨眼垂淚。
只有一滴淚。
淚入泥土,立刻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但撕爛的衣物在,淡淡的暖意、隱隱的芳香在,被打落的牙齒在,被扯掉的頭髮也在,血也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獨眼也屈膝、跪下、叩頭。
他再度垂淚。
——血紅的一滴淚。
然後拔刀。
那是一柄鋒利的小刀,閃著滲人的藍光。
他把小刀放在了臉頰上——剛被吻過的臉頰上。
刀尖緩緩刺入,他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只想到了小時候。
※ ※ ※ ※ ※
很小很小的時候,在那個饑荒的年代。(母親遍體鱗傷,跌跌撞撞地衝到了他和姐姐面前,把一隻已經露出骨頭渣子卻依然緊握著的手伸出,攤開。倒下。手裡,只有小小的一團紅薯葉子。)很小的時候,那一年的水災。(瘦弱浮腫的姐姐,把發著高燒的他背到了一條破船上;破船在水上搖啊搖的搖弋動盪,沒有休止,三個小時過去了,渾身赤裸的姐姐被五個船工踢了出來。然後,扔出一件破棉衣,一隻窩窩頭。姐姐把破爛的棉衣圍到了發著高燒的他的身上,把他緊緊地攬在懷裡……;他醒了,姐姐的身體卻已經僵硬。)不太小的時候,那個深山的冬季。(一個陌生的女人,給了他吃的,喝的,給了他走出深山的路線;幾天後,他看到了昏迷的她;他揹著她,半個月過去了,他又轉回了老地方,一群人趕來了,把女人帶走,把他打得只剩下一口氣;當那根枯枝貫入他的一隻眼睛中時,他的那隻眼睛,自此也就只能看到一幕畫面:愛他的人的麻木、絕望。)
人類都是兇殘的。
唯有女性中的愛是例外。
但沒有人去愛世界——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他親眼看到。愛予以殺戮的劊子手!(假如,這是最後的一個愛世界的人,而他,卻差點姦汙了她,殺了她,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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