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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果她能用平常的口吻對道夫說話——如果她能假裝和他維持一種正常關係——那麼他就不再是個強暴犯,不曾強暴過她,她便用不著面對現實。因為,”蘇西說,“她害怕道夫或任何像他的人,會再一次強暴她。”
我仔細想了想這番話。蘇西也許不是弗洛伊德心目中的那種聰明熊,但她的確自有聰明之處。
莉莉有番關於蘇西的話我也牢記在心。“你儘管可以嘲笑蘇西,因為她害怕當人,也不想跟人打交道。可是有多少人跟她感覺一樣,卻缺乏改變現狀的想象力?裝一輩子熊也許可笑,”莉莉說,“但你不得不承認,這得要有想象力。”
依靠想象過活這回事對我們當然不陌生。父親在想象中茁壯,這間旅館就是他的全部想象。弗洛伊德只有靠想象才看得見。看似活在現實中的弗蘭妮,也免不了往前看——我呢,幾乎無時無刻不看著弗蘭妮(等待任何訊號、表情和線索)。弗蘭克可能是我們之中最會想象的,他為自己造了一個世界,待在裡頭。而莉莉在維也納也有她的使命——為此她暫時一切平安。莉莉決心要長大。她一定有豐富的想象力才能如此決心,因為我們看不出莉莉的身材有什麼變化。
09 第二家新罕布什爾旅館(10)
莉莉在維也納做的事是“寫作”。菲格波的朗誦打動了她,讓她一心想當作家。我們始終窘得不敢責備她——儘管我們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寫,她也始終窘得不願承認。但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她在寫東西。將近七年的時間,她寫了又寫。我們聽得出她的打字聲,和激進派完全不同。莉莉寫得很慢。
“你在幹嗎,莉莉?”有人敲她長年上鎖的房門問道。
“試著長大。”莉莉回答。
我們也沿用了這個說法。假如被強暴的弗蘭妮可以說自己只是被人打了——如果她真能如此了事——那麼試著寫作的莉莉就有理由說她正在“試著長大”。
因此當我告訴莉莉,新罕布什爾來的客人有個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時,她說:“那又怎樣?我還得長大。也許晚飯後,我可以去自我介紹一下。”
誤住爛旅館的膽小客人最倒黴的就是——膽小得沒有勇氣離開,甚至抱怨也不敢。而且愈膽小的人愈有禮貌,就算在樓梯間被史勞本史呂瑟嚇到、看見約蘭塔在大廳咬人臉、被尖叫安妮的咆哮驚得夭壽——甚至在臉盆裡發現熊毛,他們都會道完歉再退房。
但是新罕布什爾來的女人可沒這麼好惹,她比一般膽小客人的脾氣大得多。到了傍晚妓女出來釣客人,倒還平安無事(他們大概出去吃飯了);而且一直堅持到深夜都沒有怨言,甚至連一通打給櫃檯的電話都沒有。弗蘭克在房間跟裁縫人形一起用功,莉莉在試著長大。弗蘭妮在櫃檯,蘇西熊在大廳巡邏——只要她在,妓女的客人就很安分。我很焦躁,睡不著(我整整焦躁了七年,但這晚我尤其焦躁),和英琪、老比利在莫瓦特咖啡屋射飛鏢。這晚老比利的生意又遲遲不上門。剛過半夜,尖叫安妮在卡恩納街和克魯格街的轉角找到一個顧客。她帶著一臉鬼祟的男伴往咖啡屋探來,一眼望見和老比利跟我在一起的英琪,還沒輪到我射。
“過十二點了,”她對女兒說,“快去睡,明天學校還要上課。”
於是我們前前後後一同走回新罕布什爾旅館。尖叫安妮和她的客人走在前面,我和英琪跟著老比利,一邊一個。老比利正在談法國的羅亞爾河谷。“我退休了就要去那裡,”她說,“也許下次放假就去。”英琪和我知道,老比利放假時,都到巴登跟她妹妹一家人團聚,從無例外。她總是從歌劇院對面的車站搭公車或火車,到巴登永遠比去法國來得容易。
我們走進旅館,弗蘭妮說,所有的客人都已回房。新罕布什爾的一家子大約一小時前就上床了。一對年輕的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