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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淚痕。來自陰影的風撕扯著那些燭火,要把一切光明都熄滅。
黑暗中那些腐爛的,衰朽的,粘稠的汙泥。它們從下方爬上來,淹沒了一切。
伊蘭在汙泥中掙扎,耳畔全是詛咒一般的哀求和與甜茶一樣有毒的蜜語。他的感知從未如此痛苦,而他已無法分辨出這痛苦來自何方。
光滑的地磚上是一片翻倒的茶水,翻倒的茶水中有傾盆大雨。伊蘭顫抖著從泥濘中伸出手,胡亂抓著。一隻酒杯翻倒在木桌上。
亂哄哄的熱氣彌散開來。喧囂蓋過了耳畔的低語,而苦酒稀釋了甜茶的味道。聖城外蓖麻巷的酒館裡,人們肆無忌憚地找樂子。這裡有小偷,娼妓,騙子和強盜;也有騎士,貴族,商人和傭兵……無論你是誰,高尚的還是卑微的,清白的還是有罪的,當你變成醉鬼後,都是一種樣子。這裡不屬於聖職者,但對於進入這裡的人來說,誰又在乎它究竟屬於誰呢?
伊蘭確信自己看見好幾張聖城中的面孔。他們顯然已經忘記了戒律,信理司,審判塔和其他聖職者們應當銘記在心的東西。於是他決定也忘記那些東西,並且除了那些之外,他還想忘記更多。
當他在馬廄中嘔吐時,有人向他走來,哭著抱住了他的大腿,喃喃地說著些背叛神明的話。那是個同樣醉醺醺的年輕人,有張伊蘭略有印象的面孔。那也是個聖職者,一個埃託帕瓦之亂的倖存者。只是伊蘭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
救救我。那人喃喃道。
於是伊蘭吻他,在他頭髮裡嚐到了聖油和菸灰的味道。那讓人想起深淵之火。
願火焚燒一切汙濁和腐爛。伊蘭這樣祈禱著。願火也將我如此焚燒,就如同焚燒那些不可饒恕之人一樣。
只是這世上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焚燒殆盡。當烈焰熄滅,灰燼會留下,痛苦也是。
聖城靜默矗立,彷彿將永遠地矗立下去。伊蘭再不願意長久地凝視它,因為他已深深明白,最聖潔的光輝下,總是有最幽深的陰影。
然而他的使命並不允許他轉身放下一切逃離。他是個聖職者,也是個神蹟者,被神眷顧,被人信仰,一生都肩負著拯救與犧牲的責任。
當此界已難尋能將這一切焚燒殆盡的火,彼界便成了伊蘭別無選擇的去處。神的居所觸不可及,魔的所在卻並不遙遠。
他開始“下地獄”,到暗界去,去執行那些總是有來無回的任務。當更深的黑暗與殘酷頻繁出現,過往的一切便漸漸變得模糊和不值一提。
而即便是這樣,伊蘭仍然意識到,他在試圖抓住些什麼。寒冷讓人渴望溫暖,痛苦讓人渴望愉悅——即便這一切都是有罪的,短暫的——它們讓伊蘭能夠確認自己活著。
流言漸起,而伊蘭毫不在意。他甚至隱隱期盼著某種毀滅與終結。
當諸星之泉又一次點起喪禮的水之燈時,伊蘭被帶進了審判塔。他有罪,但聖務法院的法官與九聖司的大司祭們問的卻不是他自知的罪。
教團從暗界返回,失去了一半的同伴。而一位神蹟者卻帶著聖職者們付出巨大代價得到的火油之晶逃離了教廷。
神被凡人利用了。當背叛者被抓住時,他這樣宣稱。教廷裡的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神。
於是每一個僥倖活著回來的人都被帶去了審判塔。伊蘭不知道其他人說了什麼,但他知道,那個叛逃者是個無比虔誠和正直的人。
在那個漏斗形的聽證大廳裡,一層層的長桌和長桌後身穿華麗聖袍的大司祭們在竊竊私語中俯瞰著下方的伊蘭。火把在牆上燃著,把無數人影長長地投下,如同一座影子的牢獄。
一個胸前掛著四斧聖徽紋章的大司祭走到了伊蘭身畔,輕聲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說,想想聖訓,想想誡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