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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廟溝(5)
娘死得早,墳上的樹都一人高了。也有人張羅著給孫老者辦個後,陳八卦甚至串說他去察看一位寡婦,但被老者笑拒了。他說還有三個兒子都光著棍兒,我年近六旬了也沒那份兒心思。
卻說這十八娃跟著父親在山溝裡又走了一程,覺得小肚子隱隱作疼,就再一次給爹說她想尿尿。爹看草面廟近了,已望見樹梢後邊那高高的脊角,有心說再走幾步就到了廟裡,可他想起女兒她娘那年的事,心裡又有些害怕。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可這有著身孕的女兒千萬不敢有一點點閃失,不說自己老百年要有個靠頭,就是孫老者那裡也交代不了呀。原想著陳貴生霸佔方圓上百里,山民給他納糧,他也到處張貼&ldo;保境安民&rdo;的佈告,這溝裡一半年也還真沒出過強盜奸竊,可今日這二十里草廟溝走下來,風吹草搖鳥叫樹動彈,總叫人心裡毛毛兒的。為父的就給女兒講她媽那次回孃家遇的險:
你外婆住在石甕溝,從亂石窖上去翻過梁就到了。十來里路,你娘腳又大,多少年都是自己去自己回。這一次她說走呀走呀不走,走呀走呀不走,磨蹭到日頭離山一竿子高了,才飄飄妖妖地上了路。這一年秋莊稼長瘋了,坡頭溝腦的路都給苫住了。看著你媽下了澗,我扛個鋤上屋後坡裡摟蕎麥,眼見著日色暮了,溝畔裡暗了,你媽才走到半樑上。我心裡就發急,這兩年野物成了精,豺狗子吃人,野豬吃人,連獾娃子也吃人,聽人說雞冠山上有九尺高的野人,從山牆的馬眼窟窿裡伸胳膊進去掏人家樓上的豆子,你說我不急?我提了鋤把就去趕她。把她送過梁了我就放心了。石甕溝是出歪人的地方,是商縣城防司令老連長於廣德的老窩子。我追你媽到半樑上,梢子林有一人深,我突然看見一叢簸箕條後頭圪蹴著倆賊頭賊腦的人,兩根兜子杆上纏著兜袋子斜在他們身後,你媽也站住腳向來路上張望,我就猛喊:&ldo;寧花!寧花!&rdo;你媽一看我來了,一愣怔就發聲哭叫:&ldo;救人啦!&rdo;我把鋤頭在山石上哐地一砸就要撲上去,你媽滾下來攔住了我。說中間那兩個歹人兜杆子一撐,跳到高處的黑石頭上,一個公雞嗓子朝我喊,說你放明白些,我們是南山罩的人,今日就要你老販挑的命,你看是要渾屍首還是爛屍首?你媽喊一聲快跑呀,就猛地把我一推,我倆就翻身滾下坡,直到半人深的谷地裡,我和你媽蜷著身子不敢動彈。過了一會兒,不見歹人追下來,卻聽到丁丁當當的馬鈴聲,我透過莊稼縫兒一看,坡上下來兩個&ldo;灰皮&rdo;。那時候,老連長的兵都穿粗布灰軍服,這倆&ldo;灰皮&rdo;一人背槍牽馬,一人腰裡插把&ldo;十子連&rdo;跟在後頭。馬鈴響著,插&ldo;十子連&rdo;的還哼著臭臭花鼓子。南山罩在老連長眼裡是土匪毛賊,進山鏟過幾次,總是除不了根。待牽馬背槍的&ldo;灰皮&rdo;走過,我和你媽從谷地裡出來,南山罩的人不見了,坡上的密林裡一湧一湧地鼓著樹梢子。你媽嚇得臉色煞白,是我把她揹回家的。
老販挑講著,十八娃拄著竹杖聽著,她不敢坐下歇腳,說不定路邊的蒿子林裡就圪蹴著南山罩的人。
十八娃當然不知道,在這一段往事裡,老販挑忽略了一個事實:媽媽寧花是美人秧子,走到哪兒都遭人纏。十八娃當然明白,媽雖然腳大,可臉嫩胸高身子白,這在二十里草廟溝無有女人能比。可十八娃壓根兒不知道,有逛山放出謠言糟蹋媽,說她有炕上縮陰功……
事實上,寧花是外鄉人。人販子在她五歲上,把她從豫西的鎮平縣賣到龍駒寨船幫會館煙花廳。到這兒她有了藝名水靈子。鴇娘讓水靈子六歲坐罐、七歲纏足、十歲練縮陰功、十三歲就給她接客(坐罐、縮陰皆為促使雛妓陰部發育的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