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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聊到了過往——他並不是讀書人出身。和鄧鼎城一樣,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少年時便進入晟記商號做學徒,從那時便認識了鄧鼎城,後來便一直伴隨其左右。商號對學徒的教育很嚴格,除了櫃上的技能,也鼓勵學徒夥計讀書識字。因為很多大客戶都是讀書人,夥計要是肚子裡沒有點墨水,沒法和人家打交道。周升做了蘇州分號的二把手之後,空閒時間也多了,讀的書更多,經史子集之外,最愛讀文人筆記和民間話本。古如《酉陽雜俎》《因話錄》,近如《拍案驚奇》《古今譚概》,都是他的枕邊書。
鄧源驚奇不已,對這個年代的商人再度刮目相看。過去在書上、影視劇裡看到的商人多事大腹便便渾身銅臭粗鄙不堪,本本主義害死人啊。
馬跑得不慢,八十里路,都是通衢,天黑之前便趕到了崑山城外的玉山鎮,鄧鼎城的別院就在這座風景秀美的鎮子上。
周升上前拍門,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開了門,見是二掌櫃,趕緊行禮。周升低聲交代了幾句,便帶著鄧源進了院子。
小院不大,只有兩進。方才應門的老者住的是門房,周升領著鄧源直接到了二進院,開啟正房的房門:“以後你就住在這兒。”
鄧源站在廊下轉了個身,看看院中小巧的假山水池,又看看東西廂房和抄手遊廊,再探頭看看已經點上燈的正房,地面是水磨青磚,地上是紅木桌椅,牆上是山水字畫,猛然間有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一指自己的鼻子,說話都有些口吃了:“我、我自己住?”周升向廊下立著的老者一抬手:“還有陳伯。”
“晨···陳伯?”鄧源強忍著不好的聯想,向老者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陳伯跟了大掌櫃十幾年,穩妥得很。這幾年他都在玉山照看房子,以後你若要出門走走,或者買什麼東西,可以帶上他。”
鄧源點點頭,又向陳伯笑笑。
陳伯用漏風的嘴說道:“老爺安心住下,有事就吩咐。”說的居然是北方官話。
鄧源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我可不是老爺。”
周升詫異地看著他:“你是秀才,他叫你老爺有何不妥?”又道:“以後院子裡人就多了,明日陳伯到鎮上尋個廚娘過來。”
鄧源趕緊遮掩說:“我父親還在,哪能叫我老爺。至於廚娘,也不必了吧?”心中暗想,您要是安排一大堆廚子花匠老媽子,我可受不了。更覺得太對不起鄧母,自己的住處如此低調奢華,又有人伺候,老太太卻需要一個人苦捱苦熬。
周升一笑:“總得有人做飯吧?你在此地,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讀書,別的事情不用操心——裡面有間小書房,筆墨紙硯齊全。只是沒有時文墨卷,我也不知你的文章是什麼路數,還是你自己去書肆瞧瞧吧。”一邊說,一邊掏出個錢囊塞到鄧源手上。
鄧源情知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故而絕不會像鄧母那般苦大仇深。
毫無滯澀地接了過來,“謝謝周叔叔。”
周升不在意地擺擺手:“天色不早了,我正好有些去崑山還有些事務,先走了。晚飯讓陳伯給你安排。”
鄧源不知道崑山縣城幾時關閉城門,但看周升一副神通廣大的模樣兒,怕是城門關了也能叫開,便知趣地不再多問。
大門關上,鄧源環視了一週,暮色漸起,華燈初上,這院子···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