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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在所謂&ldo;太平盛世&rdo;罷,這&ldo;小擺設&rdo;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物品。在方寸的象牙版上刻一篇《蘭亭序》,至今還有&ldo;藝術品&rdo;之稱,但倘將這掛在萬裡長城的牆頭,或供在雲岡的丈八佛像的足下,它就渺小得看不見了,即使熱心者竭力指點,也不過令觀者生一種滑稽之感。何況在風沙撲面,狼虎成群的時候,誰還有這許多閒工夫,來賞玩琥珀扇墜,翡翠戒指呢。他們即使要悅目,所要的也是聳立於風沙中的大建築,要堅固而偉大,不必怎樣精;即使要滿意,所要的也是匕首和投槍,要鋒利而切實,用不著什麼雅。
美術上的&ldo;小擺設&rdo;的要求,這幻夢是已經破掉了,那日報上的文章的作者,就直覺的知道。然而對於文學上的&ldo;小擺設&rdo;‐‐&ldo;小品文&rdo;的要求,卻正在越加旺盛起來,要求者以為可以靠著低訴或微吟,將粗獷的人心,磨得漸漸的平滑。這就是想別人一心看著《六朝文絜》,而忘記了自己是抱在黃河決口之後,淹得僅僅露出水面的樹梢頭。
但這時卻只用得著掙扎和戰鬥。
而小品文的生存,也只仗著掙扎和戰鬥的。晉朝的清言,早和它的朝代一同消歇了。唐末詩風衰落,而小品放了光輝。但羅隱的《讒書》,幾乎全部是抗爭和憤激之談;皮日休和陸龜蒙自以為隱士,別人也稱之為隱士,而看他們在《皮子文藪》和《笠澤叢書》中的小品文,並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榻胡塗的泥塘裡的光彩和鋒鋩。明末的小品雖然比較的頹放,卻並非全是吟風弄月,其中有不平,有諷刺,有攻擊,有破壞。這種作風,也觸著了滿洲君臣的心病,費去許多助虐的武將的刀鋒,幫閒的文臣的筆鋒,直到乾隆年間,這才壓制下去了。以後呢,就來了&ldo;小擺設&rdo;。
&ldo;小擺設&rdo;當然不會有大發展。到五四運動的時候,才又來了一個展開,散文小品的成功,幾乎在小說戲曲和詩歌之上。這之中,自然含著掙扎和戰鬥,但因為常常取法於英國的隨筆(essay),所以也帶一點幽默和雍容;寫法也有漂亮和縝密的,這是為了對於舊文學的示威,在表示舊文學之自以為特長者,白話文學也並非做不到。以後的路,本來明明是更分明的掙扎和戰鬥,因為這原是萌芽於&ldo;文學革命&rdo;以至&ldo;思想革命&rdo;的。但現在的趨勢,卻在特別提倡那和舊文章相合之點,雍容,漂亮,縝密,就是要它成為&ldo;小擺設&rdo;,供雅人的摩挲,並且想青年摩挲了這&ldo;小擺設&rdo;,由粗暴而變為風雅了。
然而現在已經更沒有書桌;雅片雖然已經公賣,菸具是禁止的,吸起來還是十分不容易。想在戰地或災區裡的人們來鑑賞罷‐‐誰都知道是更奇怪的幻夢。這種小品,上海雖正在盛行,茶話酒談,遍滿小報的攤子上,但其實是正如煙花女子,已經不能在弄堂里拉扯她的生意,只好塗脂抹粉,在夜裡躄到馬路上來了。
小品文就這樣的走到了危機。但我所謂危機,也如醫學上的所謂&ldo;極期&rdo;(krisis)一般,是生死的分歧,能一直得到死亡,也能由此至於恢復。麻醉性的作品,是將與麻醉者和被麻醉者同歸於盡的。生存的小品文,必須是匕首,是投槍,能和讀者一同殺出一條生存的血路的東西;但自然,它也能給人愉快和休息,然而這並不是&ldo;小擺設&rdo;,更不是撫慰和麻痺,它給人的愉快和休息是休養,是勞作和戰鬥之前的準備。[21]
讀一讀魯迅的文字,再看看周作人的小品,還是魯迅深刻、尖銳。我讚佩魯迅的慧眼,這樣深邃的文章,周作人是不會有的。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