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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繼續吹笛子,鷓鴣接著飛,在喀什的夜。
看著漢人老頭的眼睛,忽然令我想起什麼?
喀什人民文化宮的屋簷下,我知道他是誰了,我猜。
忽然,背後又響起某種聲音。
是維吾爾樂器,彈撥的弦樂,分明就是……對,黃昏時我在艾提尕爾清真寺邊買的那把熱瓦甫,就是這種音色與旋律。
笛聲還在,熱瓦甫聲也在,難以想像,這兩種樂器,並不衝突,竟有管絃二重奏的效果。笛聲如鷓鴣飛入夜空,熱瓦甫聲似流水潛入地底‐‐宛如幾天前,我在吐魯番的高昌古城,突現個維吾爾老人,坐在一千年前的佛寺遺址裡彈奏的琴聲。
終於,我看到了彈琴的人兒,是個維吾爾少年。不過十一二歲樣子,戴著小花帽,坐在一棵大楊樹下。渾然忘我,右手彈撥,左手按弦。竟比黃昏時我聽到老藝人的熱瓦甫,多了某種東西,就像魂。
月光從雲間灑出來。
喀什人民公園,笛聲與熱瓦甫,我和甫躍輝,都會畢生難忘。
我啥都沒說,就連醞釀了二十年的&ldo;對不起&rdo;,也未曾吐出口,便匆匆離別。
後半夜,回到公園門口,那三個維吾爾族老者和一個年輕人,還在地上打著撲克牌,不曉得是鬥地主還是大怪路子?
剛才吹笛子的漢人老頭,就是李曉夢的爸爸?甫躍輝猜測道。
大概是吧。
蔡駿,你不用內疚的。
喀什人民公園的夜空,笛聲與熱瓦甫齊飛。忽然,熱瓦甫中斷了幾秒,或許是維族少年彈錯了音?笛聲還在繼續,熱瓦甫重新接上,但已今非昔比,琴瑟和鳴已被打破,兩種聲音怎樣糅合,都變得異常刺耳,彷彿親兄弟打了一架,
甫躍輝接著說,剛才你說,李曉夢的爸爸和叔叔關係很差。
我抬起頭,看著喀什清亮的月光,再低頭,看著自己拉長的影子……忽然,打了二十年的結,瞬間解開了。
是啊,那個秘密,關於李曉夢的媽媽是維族的秘密,無論我還是葉蕭,都從未向任何人洩露過。在上海,唯一可能說出去的人,就是她的叔叔啊。因為李曉夢讀書與落戶的問題,兄弟倆早已反目成仇。為把討人嫌的侄女趕回新疆,不至於將來房子和家產被分杯羹,才到處說侄女的身份造假,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我呆坐在公園門口的欄杆上,卻不曾減少絲毫的內疚,在最漫長的那一夜。
走出喀什人民廣場,我們在路邊打了一輛計程車。司機是個維族小夥子,放著巨響的維吾爾電聲音樂。我說了句回喀什噶爾賓館,不消幾分鐘就穿越喀什的夜,下車時收了五塊錢起步費。
第二天,告別喀什。
9月19日,我從烏魯木齊回到上海,連夜給表哥葉蕭警官打了個電話。
二十年前,那個秘密是他為我調查出來的,現在也應該由他來終結的為好。
今晚,上海蘇州河畔的家中,恰逢颱風&ldo;鳳凰&rdo;來襲。風雨聲聲,似有驚濤駭浪,令人懷念喀什,懷念乾燥的陽光與清涼的月光。
我接到葉蕭的回電。
根據戶籍系統查詢,李曉夢就住在喀什。她早就結婚了,丈夫是維吾爾族,有個十二歲的兒子,全家人開了個民族樂器行。她改了自己的身份證,在民族一欄標註的是維吾爾族。
李曉夢變回了古蘭丹姆。
我吐出有二十年那麼長的氣,拿出喀什買回來的熱瓦甫,手指撫摸五根琴絃,撥出幾個清亮的音色,彷彿在說……
你好嗎?
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