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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執使勁揉搓著臉,棕黃的粉底暈染上手掌。不遠處周沉正在檢查拍攝效果,目不斜視,沒有注意到長久注視他的眼神。
兩位演員的演繹無可挑剔,臺詞飽滿,情緒準確。
自從輸了賭注,卻成功戳破小輩的秘密後,廖嘉宇徹底當了甩手掌櫃。每日在躺椅上品著寨民新炒的茶,悠閒看劇組拍戲。講戲的活自然而然落在了周沉身上。
賀執手裡拎著小馬紮,彎腰放下,垂下的頭髮把他的眼睛擋了個嚴實。鄭元抱著劇本樂呵地跑過來,賀執順勢把人扯過來,抽走鄭元懷裡的劇本:“偷懶去了?”
“拿劇本!”鄭元一把撩起劉海,露出溼潤的額頭,“哥你看,都是汗!”
賀執成功在他與周沉之間安插了一個鄭元,理所應當地拍拍劇本:“別貧,聽戲。”
周沉的膝蓋上放著平鋪開來的劇本,他的手自然地搭在上面,與墨色字跡相接,放鬆且心不在焉。
“下面這段戲衝突很小,所以要依靠細膩地處理讓戲變得飽滿。”周沉說著,眼睛掠過賀執,隨即收起,“死亡的突如其來與不可預知可以很輕易地帶來震撼,爆破時的視覺聽覺盛宴都能讓故事變得精彩完整。姜深由此接觸死亡,觀眾也由此進入故事,但真正的樣貌到這裡才真正展現。”
“平燁燭被邀請為寨子裡有聲望的長輩送葬。比起陳酉萍,這種喪事才是平燁燭工作的常態。院子裡燃起的香火煙霧繚繞,整日演奏的喪樂不絕於耳。這處大院是死者的暫歇地,是村寨宗教文化的表現。當然,”周沉看向鄭元,“也是閉塞迷信的聚合。”
“姜深來自城市,受過高等教育,他來拍攝紀錄片只是想要拍出高雅的,被人稱讚的好作品。他對大山只不過是一知半解。所以接觸到剝離掉幻想與濾鏡的大山後,他的反應是……”
周沉把話引給鄭元,鄭元脫口而出:“厭惡。”
鄭元說完,立刻把緊皺的眉頭鬆開,滿臉不好意思。周沉擅長在講戲時引導他的情緒,雖然對村寨的村民尊重喜愛,但鄭元一看到繁複的禮節教條,就本能地想要規避。這些情緒在相處時不會展露,但是被周沉幾句話描述出的場景一刺激,鄭元沒有防備地脫口而出了。
周沉點點頭:“差不多。不是對大山,對人的抗拒。而是對凌駕於種族之上的尊崇與謙卑的抗拒。情緒的源頭是這樣,但姜深還會看到更多。”
“比如林萍”周沉說。
鄭元回想劇本,逐漸理解到周沉想要他感受到的情緒。
林萍是村寨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教孩子讀書寫字,希望兒子能有所作為。卻因為將偷盜家裡母雞的壞小子趕走臭罵一頓被報復,兒子被推進滿是泥漿的水坑,被人摁著活活憋死。林萍找到村子裡有聲望的老人希望主持公道,卻因為牽扯人數太多,無權無錢被匆匆打發了。
她忍氣吞聲,成了村寨裡的瘋女人。終於熬到老人去世,帶著浸滿雞血的巫毒娃娃大鬧靈堂。
姜深聽完了這個女人的冤情,想要將她扶起,衝進來得村民已經把女人狠狠丟出去,並叫罵著“瘋婆子”,“沒了兒子就汙衊別人家娃”,“剋死自己的兒子活該”。
這些人中有的知道真相,但為了包庇自己的孩子所以口出惡言。有的一知半解,只是在享受職責別人的快感。
“姜深體會到了大山的愚昧與粗魯,卻無能為力,所以他的情緒由抗拒變為憤怒。”周沉說,“他的作品也會因此帶上情緒。這是姜深的成長點。我們慢慢來,這段戲必然要打磨不少次。”
“村寨有好有壞。表面美好的,總會有腐敗的時候。平燁燭最清楚這點,所以他故意將這些姜深放置於此,好早點把姜深‘趕’回城裡。”
賀執不動聲色地看向周沉,翻開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