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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您親手培養起來的,
是您的接班人。無論什麼事,我都想按您的老路走。但世道變了,或者說時代變
了。讓伍方享受“五保戶”待遇,這是縣裡的決定。他不但享受“五保戶”的待
遇,他每月還可以從民政部門領取十五元生活補助金。爺們兒,您氣吧?但我告
訴您千萬彆氣,這是國家政策。您氣也沒用。據說洪泰嶽氣勢洶洶地說:那我們
革命幾十年不是白革了嗎?金龍跳下桌子,把那轉椅撥動半圈,讓洪泰嶽的臉對
著窗戶外邊被燦爛的陽光照亮的一片嶄新的紅瓦房頂,說:爺們兒,這話可千萬
別出去說。共產黨鬧革命,其目的並不是為了推翻國民黨,打跑蔣介石,共產黨
領導人民鬧革命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國民黨蔣介
石擋了共產黨的路,所以才被打倒。所以,爺們兒,咱們都是老百姓,別想那麼
多,誰能讓咱過得更好咱就擁護誰。據說洪泰嶽怒道:你這是胡說,你這是修正
主義!我要到省裡去告你!據說金龍嬉笑著說:爺們兒,省裡哪有閒工夫管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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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級的破事?依我看,只要缺不了您的酒喝,少不了您的肉吃,缺不了您的錢
花,您就不要發牢騷、管閒事了。據說洪泰嶽執拗地說:不行,這是路線問題,
中央肯定出了修正主義。您就睜大眼睛看著吧,這一切,才是剛剛開了頭,接下
來的變化,很可能就像毛主席詩歌裡說的那樣,是“天翻地覆慨而慷”呢!
我在圍觀電視的人群后待了約有十分鐘時間便往西跑去,你知道我要去的地
方在哪裡。我沒敢沿著道路前進,我知道咬死許寶的事情早已使我名揚高密東北
鄉,如果讓他們看到我的身影必將有一場大亂。不是我鬥不過他們,我是怕萬般
無奈的情況下傷害了無辜;不是我怕他們,而是我怕麻煩。我沿著道路南側那排
房屋的陰影西行,很快到達西門家大院。
大門敞開,院子裡那棵老杏樹猶在且繁花似錦,花香溢位牆外。我隱身在門
側的陰影裡,看到杏樹下襬開了八張蒙著塑膠布的方桌,一盞臨時拉出的電燈掛
在杏樹杈上,把院子照耀得燦若白晝。桌旁圍坐著十幾個人。我認出了他們,都
是當年的壞人。有偽保長餘五福,有叛徒張大壯,有地主田貴,有富農伍元……
另外一張桌子邊上,坐著那個頭髮已經花白了的原治保主任楊七和孫家的兩個兄
弟孫龍和孫虎。他們的桌子上已是杯盤狼藉,酒也都有了八分。後來我知道,楊
七此時從事著販賣竹竿的事兒——他原本就不是個正經莊稼人——他把井岡山的
毛竹用火車運到高密,再用汽車從高密運到西門屯,然後整批賣給正在籌建新學
校的馬良才,這是一筆大生意。一下子就使楊七成了萬元戶。所以,他是以本屯
首富的姿態坐在杏樹下喝酒的。他穿著一件灰色的西服,扎著一條大紅的領帶,
挽著袖子,露出腕上的電子手錶。他原本瘦削的小臉上,腮上有兩坨疙瘩肉垂了
下來。他從一個暗金色的進口美國煙盒裡掏出一支菸扔給正在啃醬豬蹄的孫龍,
又掏出一支扔給正在用餐巾紙擦嘴的孫虎,然後捏扁空煙盒,對著東廂房喊叫:
“老闆娘!”
老闆娘脆快地答應著跑出來。嘿,原來是她!原來是吳秋香,她竟然當了老
板娘。我這才看到在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