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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群眾吊在樹上打死了。我哥說他拉你遊街
是變相保護你。我哥說,下一步,鬥臭了地、富、反、壞、走資派,就要鬥爭單
幹戶。爹,金龍說了,大杏樹上那兩根粗樹權,就是替咱們爺兒倆預備的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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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將菸袋鍋子放在鞋底上磕磕,站起來,抓起篩子為牛篩草。我看著他微駝
的背,和那段赭紅色的粗壯脖頸,油然憶起很小的時候,騎著他的脖子,去集市
上買柿子吃的情景。我心中一陣酸楚,動情地說:“爹,社會變了,陳縣長被打
倒了,給咱們開‘護身符’的那個部長肯定也被打倒了。咱們再堅持單幹,已經
毫無意義。趁著金龍當了主任,咱趕緊入社,既給他臉上增了光,咱自己也光彩
……”
爹悶著頭篩草,根本不理我的茬兒。我漸漸地惱上來,說:“爹,怪不得人
家說你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對不起您了,爹,我不能陪著你一條死路走到
黑,你不為我著想,我要自己救自己。我大了,要闖社會,娶老婆,走光明大道,
你好自為之吧。”
爹將篩子裡的草倒進牛槽,摸摸牛那隻斷角,轉過臉,看著我,他臉上很平
靜,和緩地對我說:“解放,你是我的親兒,爹當然希望你好。眼前這形勢,爹
也看透了。金龍這小子,胸膛裡那顆心,比石頭還硬;血管裡的血,比蠍子尾巴
還毒;為了他的‘革命’,他什麼都能幹出來。”爹仰起頭,在光線中眯著眼,
困惑地說,“老掌櫃的心地良善,怎麼能生出這麼一個歹毒的兒子呢?”爹眼裡
有了淚,說,“咱們有三畝二分地,分給你一畝六分,你帶著去入社。這犋木犁,
是土改時分給我們家的‘勝利果實’,你也扛走,那一間屋子,歸你。你把能帶
走的都帶走,人社後,願意跟你娘他們合夥就去合夥,不合夥你就單挑門戶。爹
什麼都不要,只要這頭牛,還有這個牛棚……”
“爹,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帶著哭腔喊,“你一人單幹下去,到底有
什麼意義?”
爹平靜地說:“是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就是想圖個清靜,想自己做自己的主,
不願意被別人管著!”
我找到金龍,對他說:“哥,我跟爹商量好了,人社。”
他興奮地將雙手攥成拳頭,在胸前碰了一下,說:“好,太好了,又是一個
文化大革命的偉大成果!全縣唯一的單幹戶,終於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這是特
大喜訊,我們要向縣革委會報喜!”
“但是爹不加入,”我說,“我一個人,帶著一畝六分地,扛著那犋木犁,
還有一盤耬。”
“怎麼搞的?”金龍的臉陰沉下來,冷冷地說,“他到底想幹什麼呢?”
“爹說,他沒想幹什麼,他就是一個人清靜慣了,不願意聽別人支派。”
“簡直是個老混蛋!”哥將拳頭猛地擂到那張破舊的八仙桌子上,差點沒震
翻桌上的墨水瓶。
黃互助安慰道:“金龍,你不要著急。”
“我怎能不急?”金龍低聲道,“我原準備春節前向常副主任、向縣革委會
獻上兩份厚禮,一份是我們屯子排成了《紅燈記》,一份是我們消滅了全縣唯一、
也許是全省、全國唯一的單幹戶,洪泰嶽沒做到的,我做到了,這樣,我上上下
下都樹立了威信。可是,你入他不入,等於還是留下一個單幹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