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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女主人臉上掛不住,搡了一
下他,他一瞪眼,說:“回屋去!”
“藍臉是個有覺悟的同志,”龐虎高聲說,“他帶著驢,勇鬥群狼;又帶著
驢,救我妻子。他不入社,是一時沒想明白,大家不要強迫命令,我相信,藍臉
同志一定會加入合作社與我們一起奔金光大道的。”
“藍臉,這次成立高階社,你要是還不加入,我就給你下跪了!”洪泰嶽說。
我的主人,解開我的韁繩,牽著我走向大門。英雄所贈銅鈴,在我頸上,丁
丁當當地響著。
“藍臉,你到底入還是不入?”洪泰嶽喊。
主人在大門外立住腳,回頭,對著院內,甕聲甕氣地說:“你下跪我也不入!”
第九章西門驢夢中遇白氏眾民兵奉命擒藍臉
西門驢夢中遇白氏眾民兵奉命擒藍臉夥計,我要講述1958年了。莫言那小子
在他的小說中多次講述1958年,但都是胡言亂語,可信度很低。我講的,都是親
身經歷,具有史料價值。那時,西門大院裡連你在內的五個孩子,都是高密東北
鄉共產主義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咱不說大鍊鋼鐵、遍地土高爐,這事沒什麼意思。
咱也不說集體食堂吃大鍋飯全縣農民大流動,這事你們都經歷過用不著我來囉嗦。
咱也不說撤區、撤鄉、村改為大隊,一夜之間全縣實現人民公社化,這事你們都
清楚,我說著也沒勁。作為一頭驢,一個單幹戶飼養的驢,在1958年這個特殊的
年份裡,有一些頗為傳奇的經歷,這是我想說的,也是你想聽的吧?我們儘量地
不談政治,但假如我還是涉及到了政治,那就請你原諒。
那是5 月裡的一個月光皎潔之夜,一陣陣暖風,從田野吹來,風裡全是好氣
味:成熟小麥的氣味,水邊蘆葦的氣味,沙樑上紅柳的氣味,被砍倒的大樹的氣
味……這些氣味讓我高興,但不足以讓我逃離你們這個頑固不化的單幹著的家庭。
實話對你說,吸引我的、讓我不顧一切地咬斷韁繩逃脫的氣味,是從母驢的身上
散發出來的。這是一頭健壯的成年公驢的正常的生理反應,我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的。自從被許寶那雜種割去一卵後,我總以為自己已經喪失了這方面的能力,胯
間雖還有兩個卵,但這兩個卵似乎是無用的擺設。但那晚上它們突然從休眠中醒
來,它們發熱、發脹,使腹下那根棒槌像鐵一樣堅硬,一次次地伸出來降溫。人
世間那些紅火熱鬧的事對我沒有了吸引力,我腦海裡浮現著一頭母驢的形象:身
材勻稱,四肢修長,目光清澈,皮毛光滑。我要與她相會,交配,這是最重要的,
其餘都是狗屎。
西門大院的大門已經被摘去,據說是拉到鍊鋼的工地上劈成了木柴。因此我
一旦咬斷韁繩就等於獲得了自由。其實,幾年前我就已經越牆而出,所以即便有
門擋著,我也會飛出去,何況無門。
我在大街上,追隨著那令我神魂顛倒的氣味狂奔。街上的風景很多,我無暇
顧及,那都是些與政治有關的東西。我衝出村莊,奔向國營農場的方向,那裡火
光閃閃,把半邊天都映紅了,那是高密東北鄉最大的土高爐,後來也證明,只有
這個土高爐煉出了一些真正的鋼鐵,因為國營農場里人才濟濟,有幾個在這裡勞
動改造的右派就是留學海外歸來的鋼鐵工程師。
鋼鐵工程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