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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倫家奶奶倒真是難得,吹彈歌唱,當家立計,樣樣都精。&rdo;梅臘妮問道:&ldo;你有個乾妹妹在九如坊新戲院,是跟她學的罷?聽這聲口,就像個內行。&rdo;
霓喜帶笑只管唱下去,並不答理。唱完了一節,把那陰涼的鏡子合在孩子嘴上,彎下腰去叫道:&ldo;啵啵啵啵啵,&rdo;教那孩子向鏡子上吐唾沫,又道:&ldo;冷罷?好冷,好冷,凍壞我的乖寶寶了!&rdo;說著,渾身大大的哆嗦了一陣。孩子笑了,她也笑了,丟下了孩子,混到人叢裡來玩牌。
玩到日色西斜,鐵烈絲起身,又催著吃點心,吃了整整一個時辰,看看黑上來了,眾人方才到花園裡換一換空氣。一眾尼僧都是黑衣黑裙,頭戴白翅飛鳶帽,在黃昏中像一朵朵巨大的白蝴蝶花,花心露出一點臉來。惟有霓喜一人梳著時式的裘頭,用一把梳子高高捲起頂心的頭髮,下面垂著月牙式的前劉海,連著長長的水鬢;身穿粉紅杭紡衫褲,滾著金辮子;雖不曾纏過腳,一似站不穩,只往人身上靠。勾肩搭背起過一棵蛋黃花樹‐‐那蛋黃花白瓣黃心,酷肖削了殼的雞子,以此得名‐‐霓喜見一朵採一朵,聚了一大把,順手便向糙窠裡一拋。見了木瓜樹,又要吃木瓜。梅臘妮雙手護住那赤地飛霜的癭瘤似的果子,笑道:&ldo;還早呢,等熟了,一定請你吃。&rdo;
霓喜扯下一片葉子在自己下頜上蘇蘇搔著,斜著眼笑道:
&ldo;一年四季滿街賣的東西,什麼希罕?我看它,熟是沒熟,大也不會再大了。&rdo;
正說著,牆上一個人探了一探頭,是隔壁的花匠,向這邊的花匠招呼道:&ldo;阿金哥,勞駕接一接,我們米耳先生給梅臘妮師太送了一罐子雞湯來。&rdo;梅臘妮忙道:&ldo;折死我了,又勞米耳先生費心。早知你們老爺在家,早就來拜訪了。&rdo;那堵牆是沿著土岡子砌的,綠累累滿披著爬藤。那邊的花匠立在高處,授過一隻洋瓷罐。阿金搬梯子上去接過來,牆頭築著矮矮的一帶黃粉欄杆,米耳先生背倚著欄杆,正在指揮著小廝們搬花盆子。梅臘妮起先沒看見他,及至看清楚了,連忙招呼。米耳先生掉轉身向這邊遙遙地點了個頭道:&ldo;你好呀,梅臘妮師太?&rdo;那米耳先生是個官,更兼是個中國地方的外國官,自是氣度不凡,鬍鬚像一隻小黃鳥,張開翅膀托住了鼻子,鼻子便像一座山似的隔開了雙目,唯恐左右兩眼瞪人瞪慣了,對翻白眼,有傷和氣。頭頂已是禿了,然而要知道他是禿頭,必得繞到他後面去方才得知,只因他下頦仰得太高了。
當下梅臘妮笑道:&ldo;米耳太太跟兩位小姐都避暑去了?&rdo;米耳先生應了一聲。梅臘妮笑道:&ldo;米耳先生,真虧你,一個人在家,也不出去逛逛。&rdo;米耳先生道:&ldo;衙門裡沒放假。&rdo;梅臘妮道:&ldo;衙門裡沒放假,太太跟前放了假啊!&rdo;米耳先生微微一笑道:&ldo;梅師父,原來你這麼壞!&rdo;霓喜忍不住,大著膽子插嘴道:&ldo;你以為尼姑都是好的麼?你去做一年尼姑試試,就知道了。&rdo;她這兩句英文,雖是文法比眾不同一點,而且摻雜著廣東話,米耳先生卻聽懂了,便道:&ldo;我不是女人,怎麼能做尼姑呢?&rdo;霓喜笑道:&ldo;做一年和尚,也是一樣。做了神甫,就免不了要常常的向修道院裡跑。&rdo;米耳先生哈哈大笑起來,架著鼻子的黃鬍子向上一聳一聳,差點兒把鼻子掀到腦後去了。從此也就忘了翻白眼,和顏悅色的向梅臘妮道:&ldo;這一位的英文說得真不錯。&rdo;梅臘妮道:&ldo;她家現開著香港數一數二的綢緞店,專做上等人的生意,怎不說得一口的好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