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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啊。」他說,「你在家吧?我來接你。」
我去了孫毓的婚禮。他老公是個法國人,叫路易斯,高鼻子,棕色頭髮,眼睛淺綠色,臉上很多雀斑,看樣子比他小,小很多。他們找了間民國洋房辦的婚禮,既中又洋,符合兩位新郎身份。而賓客們的穿著打扮也頗有民國風情,男的清一色西服套裝,打領結,戴手套,皮的,布的都有,還有腋下夾著銀頭手杖來的,頭髮全都抹得油光發亮,我彷彿看到好多個範經理。女的呢,穿圓頭貓跟鞋,頭髮緊貼著頭皮,穿旗袍,穿亮片串珠做的鬆垮垮的連衣裙,也愛戴手套,蕾絲的,絲絨的,首飾都是全套的,好多珍珠項鍊在水晶吊燈下熠熠生輝。我彷彿看到許多黛西·費伊和好多黃柳霜。業皓文給我準備了套西裝,我在他車上換的,尺寸合適,鞋子他也給我準備了,鞋碼也是對的。據他介紹,這幢帶花園,帶池塘的洋房以前是上海某紡織廠老闆的避暑地,代代相傳,倒沒易過姓,現在的繼承人熱衷古玩名畫收藏,就將它打造成了藝廊,對外營業,門票五十一張,每週三下午三點到六點,免費向公眾開放。繼承人是業皓文的朋友,也是孫毓的朋友,聽說孫毓找地方請客吃飯,主動請纓,借出房子,幫忙操辦。我跟著業皓文進了洋房,還沒來得及看一看有什麼珍稀畫作,名品收藏,就被他拽進了大客廳。業皓文說,就是朋友間吃個飯,家庭風氣再開放,畢竟也不是所有長輩都接受同性結合這件事。我確實沒看到一個長輩,業皓文大致給我介紹了番,來的人不是孫毓舞蹈圈的相識就是老同學,老朋友,路易斯那兒也來了幾個朋友,女生多,她們就是那些黛西·費伊。
業皓文的位子在主桌,一長條擺在舞池前,舞池兩邊分別有兩張圓桌,舞池裡有個帶主唱的爵士樂隊,我們進去的時候,樂隊已經開演了。女主唱像是東南亞裔,穿高腰緊身裙,尖頭高跟鞋,抹紅唇。這有點串場了,像隔壁夢露的片場跑過來的。
我沒份坐主桌,業皓文正給我找位子,孫毓看到了我們,穿過人群過來打招呼,他和業皓文握手,擁抱了我一下,我受寵若驚,一時無語,孫毓笑眯眯地捏我的肩膀,拍我的胳膊,說著:「真的是你。」
我那時三天沒正經吃一頓飯了,又睡了一整天,從宿舍到婚禮現場開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我在業皓文車上啃了一隻蘋果,吃了一根香蕉,還是餓得夠嗆,當時圓桌上已經擺上了冷盤,我滿心只想著落座吃飯,根本沒精力去揣度孫毓話裡的意思。後來我吃得半飽,聽著歌,看著在舞池裡翩飛的俊男靚女們,我才咂摸出了點滋味。
真的是我。
難不成還有可能不是我?當然可能不是我,可能是別的風花雪月,但關鍵不在這裡,關鍵在他在猜業皓文會帶誰來他的婚禮。
我想,就是從那一刻,我開始重新思考孫毓和業皓文的關係。
但是婚禮太吵了,我沒法完全靜下來思考。歌聲,腳步聲,歡笑聲,酒杯碰撞的聲音攪合在一起,還有好多人在說話,有人說這是花園的主廚親自來做的,得多少錢?有人說,不止呢,蛋糕請的是米其林的師傅,專門從法國過來的,還有人摸著桌布說,以後我們也用這種,多少錢?
還有人拉著我說話,和我同桌的一個男人問我:「你是業皓文的朋友?」
我說:「我來蹭飯吃的。」
樂隊在奏康康舞曲,舞池裡全是女孩兒,高跟鞋狂踏地板,我專心對付碗裡的龍蝦。那人靠近了,靠在我耳邊,繼續和我說話:「老實和你說吧,我們幾個打賭呢,有的說你是業皓文的新男朋友,有的說你是他助理,你們吃完就要回去加班。」
我看他,他指了指舞池裡一個女孩兒,又指著另外兩桌的方向。我笑了,問他:「助理?誰的思想這麼假正經?」
男人哈哈笑,我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