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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編的蛐蛐在廟裡行情一直不賴,能換錢——紙錢。臨近村子但凡家裡辦喪事都來找我們買紙錢。紙錢全是批發來的,大師父找幾個師叔們坐在一塊兒圍著紙錢念半天經,給它們開了光,三塊錢一麻袋的紙錢賣得也不多,不貪,能賺個三百,能供廟裡的孔雀,山羊,吃上好幾頓。
我集了那些紙錢就蹲在廟門口,但凡看見有人哭喪著臉來了就去問他們,阿姨,叔叔,要買紙錢嗎?
有一回問到個老婆婆,她聽了,腦袋一沉,託著步子哭哭啼啼地進了大雄寶殿,找到和因和尚,說,師父啊,我來給女兒求個平安,還沒進廟,還沒見到菩薩,就先遇到了個賣紙錢的小和尚,您說,我家孩子這一關還過得去嗎?
我跟了她一路,在殿外頭聽著,和因對著她念阿彌陀佛,說:「在世怕遇劫,但劫來找我們,對我們是有利的,我們就能先它一筆找到化解的辦法,來來來,施主,敬香吧。」
那老婆婆敬了香,還一個勁掉眼淚,和因又說:「來來來,施主,偏殿喝口茶。」
偏殿喝茶兩塊一杯,茶葉是我們早上上山採的,水是自來水,茶叫天泉仙茶。
他們去了偏殿,我趕緊溜去廟後頭的山裡,從藏在鞋底的私房錢裡抽了十塊錢出來,其餘的全藏進了「莫須有」裡。等我回到廟裡,遇到東明和尚,東明和尚一看我,張開他那血蛤大口,兩隻肥手掌搓來搓去,對我道:「大師父正找你呢。」
我問:「大師父在哪兒呢?」
「閻王殿。」
我笑笑,拍拍衣服,去了閻王殿。
和因和尚站在閻王殿裡等我,殿裡陰惻惻,冷冰冰,我不等他說話,自己先跪倒在地,磕了三個相響頭,搓著眼睛就開始哭:「塵勻知錯了,塵勻知錯了。」
我忙掏出那張十塊錢,雙手奉上給和因,抽抽噎噎地說:「大師父,全在這兒了,您要打要罵就打吧罵吧,塵勻沒修好,還是得打得罵,吃得苦中苦,方能……方能……」
我還編得下去,但是這種時候得讓和因編,我就抬頭看和因,他拿了那十塊,塞進自己兜裡,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
「我們修佛不是為了修成人上人,是為了修正果,是為了對得起自己,塵勻,知道了嗎?」
我連連點頭。那天晚上我跑回「莫須有」,點了根蠟燭,數了數我的私房錢。四張十塊加上一個五毛硬幣,三個一毛硬幣,這四個硬幣磕得我腳底出了水泡。我抱著這些錢睡覺,那時候我想用這些錢回春城,回去找我爸媽,回去上學。我可以自己給自己交學費,我可以自己給自己交伙食費,住宿費,我就想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我睡到一半,聽到腳步聲,一下就醒了,蠟燭還在燒,我拿起燭臺一看,走進山洞裡,走到光線裡的是師兄。
莫須有是個山洞,這個名字還是師兄起的。
我爸媽把我送進雲緣廟的第七天晚上——我因為和塵凡打架,大師父餓了我三天,放我出來的那天,我從廟裡跑了。我一頭扎進後山,轉眼就迷了路,天上還下起了大雨,電閃雷鳴,我怕得要命,好不容易找到個山洞,趕緊躲了進去。我又累又餓,還很困,我還沒穿鞋,腳被石子木頭刮傷了,疼得厲害。我想我爸,想我媽,想得直掉眼淚,我就連那口難吃的血蛤,那口難喝的白酒都想。
我不明白。我不是爸爸媽媽來之不易的寶嗎,那他們為什麼要我來吃這樣的苦?
師兄在山洞裡找到了我。師兄的鞋子沒了一隻,師兄的灰袍子劃破了一道,他擦擦我的臉,擦擦我的腳,說:「小寶啊,你可跑得夠遠的。」
我哇哇大哭。師兄拿著個手電筒,到處照了照,從懷裡摸出包餅乾,包裝濕透了,我搶過來拆了就啃。師兄說,慢點吃,別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