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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坡這邊,楊倫正站在馬栓邊,接過水壺仰頭喝水。
李善急匆匆地從雪道上趕來,一面跑一面招呼楊倫道:“楊大人,您來了海子裡也不跟我這兒招呼一聲。我這…”
他上了年紀,邊跑邊說人又著急,話沒說完就在半道上嗆了滿肺的雪風,踉蹌地咳起來。
楊倫把水壺甩給家僕,朝李善迎上幾步,“李公公本不必特意過來,你們給陛下當差,我的事情不能煩你們管顧。”
他說話自慎,也得體。
李善得了尊重,心裡也有了些底,一邊緩氣,一邊打量眼前這個青年。
他與鄧瑛同年考中進士,既是同門也是朋友,雖然一個入了六科,一個在工部實幹,仕途並不相似,但還是經常被京城裡的人拿來做比較。
楊倫時年二十八歲,比鄧瑛年長四歲,身量也比鄧瑛要略高一些,眉深目俊,輪廓利落,今日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袍衫便服,玄色絛帶束腰,絛帶下懸著一塊青玉葵花佩,站在寒雪地裡,儀容端正,身姿挺拔,把坡上勞作的閹人們襯得越發佝肩聳背。
楊家一直自詡官場清流派,家風正派,族內崇玉,尚文。
但其實上面一輩的人幾乎都是循吏(1),沒什麼太大的建樹,倒也都混得不差,楊老太爺已經年老致仕,在浙江一處山觀裡清修,過去曾官拜大學士,入過上一朝的內閣。也算得上是讀書人裡的翹楚。但年輕的一代卻不是很爭氣,除了楊倫以科舉入仕之外,就剩下一個年方十四歲的少年,名喚楊箐的還在學裡,其餘的都是紈絝,在京城裡呆不下去了,就紛紛南下,混在老家浙江做些絲綢棉布的生意。
不過,楊氏這一族向來出美人,不論男女,大多相貌出眾,楊倫楊箐如此,楊家的兩個女兒,楊姁和楊婉更是京城世家爭相求娶的物件。楊姁四年前入宮,生下皇子後封了寧妃。楊婉則許配給了北鎮撫使張洛。原本是要在去年年底完婚,但年底出了鄧頤的大案,北鎮撫司的詔獄中塞滿了人,張洛身在腥血爛肉堆裡半刻都抽不出身。
鄧案了結後,他又領欽命去了南方,婚事只能暫時擱置。
儘管如此,張楊兩家的婚事仍舊是城中大事。但此時的光景,卻令人唏噓。
自從楊婉在靈谷寺失蹤以後,張家先是著急,託人四處去找,找了幾天沒找到,卻像沒定這門親事一樣,對楊婉閉口不提了。
半個月過去,連楊家人都有些洩氣,只有楊倫不肯放棄。
平時要處理部裡的公務,又要在靈谷寺周圍四處搜尋,半月折騰下來,人比之前瘦了好多。
“楊大人還是保重身子啊。”
李善忍不住勸他,楊倫卻沒回應李善的話,直道:“我今日只為找我小妹。昨日聽一個海戶說,半個月前,好像有幾個人墜坡,所以我過來看看。等太陽落山就要出去,李掌印忙自己的事去吧。”
李善忙道:“我這兒就是專門來回大人這件事的。”
說完從袖子裡掏出一塊芙蓉玉墜:“今兒底下人在倉房外頭撿的,大人看看,是您家的物件不是。”
楊倫一眼認出了那塊玉墜,正是去年他去洛陽帶回來的玉料所造。
忙接過往掌中一握,上前一步道:“我妹妹人在哪裡?”
李善抬手安撫他:“楊大人稍安勿躁,海子裡已經在找了,但暫時還沒有找到。我……”
他說著心下猶豫,拿捏了一陣言辭,又頂起心氣兒才敢問道:“冒昧問大人一句,大人與鄧瑛是故交,那大人的妹妹認識……”
“吾妹自幼養在吾母身邊,從未私見外男,怎麼可能認識鄧瑛!”
楊倫不知道為什麼李善突然要讓楊婉牽扯鄧瑛,想起北鎮撫司才封了那個為鄧瑛鳴不平的桐嘉書院,人就敏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