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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多寶閣的前面設了一個寬大的書案,相較於多寶閣上琳琅滿目的琉璃玩器、以波斯文裝飾的雙耳大金瓶、還有牆上掛著的寶刀寶劍長鞭弓弩,反倒是案上摞得高高的奏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姚遷說完了自己要進言之事,只等著陛下像從前一樣再衝自己發頓脾氣。
陛下的怒火,也是他們這些言官威武不能屈的象徵。
可他等了許久,殿內安靜如故。
又批完一本奏摺,年輕的皇帝開啟一本新的,看了一眼,用硃砂筆直接在上面畫了個大大的叉。
奏摺被陛下隨手扔到了一邊。
姚遷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唾沫。
陛下,為何還不發怒?
他想問,卻又不敢。
窗外的水漏聲傳了進來,姚遷心中一動,才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浸透了。
靜與默皆是無形之物,可越是無形,越是無孔不入。
站在原地不動,姚遷微微抬頭看向陛下。
今日的陛下,彷彿與平日不同。
姚遷又說不出他是哪裡不同。
在他們這些人的心裡,身為大雍之主,陛下應當效仿先帝廣開言路、勤政慎行、簡樸愛民,可陛下好奢侈、好玩樂,就如一棵長歪了的樹,他們這些言官私下說起,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應該讓陛下走上正道,對陛下也頗有些不敬。
那是私下。
就算他們在寫奏摺的時候把陛下當不成器的兒子罵,陛下也是陛下。
生殺予奪,盡在掌握。
宮室內縈繞著淺淡的香氣,大太監面容肅正地整理著奏摺、研磨著硃砂,往來的宮人靜謐無聲,窗外的水漏偶有聲響,卻一下下都打在人的心上。
他面前那個正在批閱奏摺的人,是當今聖上,天下之主。
剎那之間,姚遷的心裡一空。
他手中還捏著抨擊皇上不懂珍重自身的奏摺,卻又覺得自己原本以為的字字鏗鏘變得輕佻無禮起來。
水滴叮咚。
磨聲綿細。
他在令人窒息的靜默裡,越來越心虛。
他自詡鐵骨錚錚,從外面吹進來的秋風似乎此時卻都能從他的身子裡帶走什麼。
“姚御史,陛下要歇了,您也出宮吧。”
“是!”也許過了足有半輩子那麼長,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恩赦讓姚遷激動壞了,他連忙行禮,連頭都不敢抬,更不敢再提自己的奏摺和勸諫,慌慌張張退出了朝華苑。
在他身後亮起的燈火中,年輕的“昭德帝”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果然,一個什麼都不做的皇帝,已經足夠讓人畏懼。
“陛下”抬起筆,在空白的紙上寫下了一個筆力遒健的“理”字。
沈時晴,年二十有二,本是寧安伯府裡行將下堂的無用婦人,卻在突然成為昭德帝趙肅睿的第一天,有了些許心得
——帝,即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