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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後才下了樓,結果進入客廳一瞧,露生嚇了一跳,因為沙發上扔著一條毯子,竟然並沒有龍相。
快步走出門去再一瞧,露生這回看到了草地上的龍相。龍相光著膀子,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箇舊足球,正在跑跑跳跳地自己踢著玩——踢球倒是很好的運動,可問題是他沒穿鞋。
露生不理他,直至吃完早飯了,也還是不理他。龍相倒是很坦然自若,到了下午,在露生昏昏欲睡地聽無線電廣播時,他悄悄地穿衣穿鞋,竟偷偷跑出了大門。順著大街向前走,他無所求,也沒有要吃要喝的慾望,純粹只是東張西望地走。他表面上看是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子,其實並沒有小白臉子的靈魂。雙手插兜越逛越遠,最後他餓了,買了個燒餅邊走邊吃,同時心裡追憶著前塵往事——自己怎麼就忽然間一敗塗地了呢?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裡?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可是不“算了”,又能怎麼樣呢?
然後新的問題又來了:“我真的是個瘋子嗎?”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因為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對父親是毫無感情的,為什麼那樣沒感情,他自己有時候想一想,也感覺困惑。因為父親並沒有虐待過自己,就說不好,也不是出奇地不好。現在他再審視自己對父親的感情,他想那也許只是因為怕。冥冥之中自有預感,他那時儘管還是個小孩子,但看著父親,也感覺到了威脅。
因為他父親異於常人,他感覺到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和臉,又前後抻了抻衣襟袖口,龍相扭頭去看路邊的玻璃櫥窗,審視自己的影子。頭髮是短而整齊的,露生把他的腦袋收拾得很有模樣;周身上下也稱得上乾淨利落;鞋是灰緞子面的軟底鞋,不是新的,他已經連著穿了好些天,但是不知為什麼,鞋面一直一塵不染,大概露生會天天給它撣一次灰。
所以他看起來很潔淨、很正常,和他父親絕不一樣。
他也不抽大煙不扎嗎啡,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每天都要曬太陽,很久都沒有喝到酒。憑著這樣一個活法,他怎麼會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想到這裡,龍相忽然決定回家——回家,睡遲了的午覺,吃水果和營養藥片,在草坪上踢那隻舊足球。宛如回到十五歲,清爽利落地活。沒當過司令,沒死過老婆。
猛地向後一轉,他正要邁步踏上歸途,卻險些一頭撞上了一堵牆似的胸膛。揚起臉再往上看,他看到了露生的眼睛。
露生是個襯衫長褲的打扮,襯衫第一粒紐扣沒有扣上,敞開的領口中就騰出了溫暖的熱汗氣味。他很嚴肅地看著龍相,長久地不說話。
龍相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但是霸道慣了,也不說話。
兩人僵持片刻,最後露生牽起他的手,扭頭領著他往回走。龍相邊走邊側過臉看他,看見汗珠子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流。
走到半路,露生給他買了一支蛋卷冰淇淋。冰淇淋的蛋卷外面包了一層薄薄的紙,露生低頭先把那層薄紙撕了,然後才把冰淇淋給龍相。龍相舔了一口,忽然意識到露生只買了這一支,便把冰淇淋往露生的嘴邊送。
露生一搖頭,然後領著他繼續向前走。龍相對他察言觀色,就感覺他彷彿是很累,連一口水都喝不動了。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又回了家。半大孩子正在門房裡睡覺,其餘人等也不見了蹤影,房屋內外一片寂靜。太陽光毒辣辣、白花花,水泥地面像是要反光,草坪上的綠草也軟塌塌地連了片。龍相進了最陰涼的客廳,對著電風扇狠吹了一通。在吹得最痛快時,他忽然想到:“露生呢?”
他抬起頭,從玻璃窗向外望,發現露生從樓內牽出了一條長長的橡膠管子,管子一端連線著水龍頭,另一端便滋出了很急的水來。獨自站在大太陽下,露生開始給草地澆水。
推開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