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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翻騰的怒火突然消散下去。
他與寧長慍一樣,因為她,最終也沒落個什麼好。
一把琴罷了,前世她彈的還不夠嗎?
李鶴珣若想要,給他便是。
「李大人說的不錯,那琴本該是你的,讓歸言抱回去吧。」
李鶴珣怔住,似是沒想到沈觀衣那般在意的東西,輕易便給了他。
不吵不鬧,安靜的彷彿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李鶴珣凝視傘下的姑娘,她垂目不語,所有悲鬱彷彿化為實質,砸在他心上。
方才他分明親眼瞧見沈觀衣有多在意這把琴,只是因她頑劣了些,想以此懲戒,沒曾想過她真會讓給他。
李鶴珣心下愁然,如同從前讀書般遇到難題,不知該如何化解。
見她要走,他沉吟半晌,還是心軟道:「琴你拿回去吧。」
沈觀衣步伐一頓,神情怔愣。
那是娘親唯一的琴。
少時她因噩夢睡不好,月光皎潔,娘親每夜都會起身坐在窗邊撫琴,琴聲悠揚,總能替她趕走夢中的魑魅魍魎。
可後來,唐氏帶著人不顧她的哭喊將她抱走,逼著娘親將琴砸了,說是擾人清夢。
琴絃盡斷,滿身是痕。
此後,沒有月下琴音,她便再也不敢做噩夢了。
那把琴,她可以給李鶴珣,卻不能容忍他推搡來去!
沈觀衣冷著臉回頭,正要罵出聲來,卻突然對上他澄澈清明的眸子。
那些話好像突然如鯁在喉,罵不出來了。眼前這個李鶴珣不會事事以她為先,什麼都讓著她,他也不知曉這把琴對她的意義。
他明朗如月,是燕國的未來,是李家的驕傲,更是有望進內閣,成為青史留名的賢臣般的存在。
她先前所以為的相敬如賓,或許起始便是她的一廂情願。
這個人,莫名讓她覺著,像一尊塵緣未了的佛,他本該娶一個身世地位卓絕,性情賢惠端莊的妻子,然後夫妻和睦,子孫滿堂,走上他本該走的那條路。
他應當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才會讓嬤嬤來教她規矩,所以才會計較她的失禮,斥責她的性情。
沈觀衣不喜歡憑空臆想,所以她要問個明白:「李鶴珣,若沒有陛下的這道旨意,你會上沈府提親嗎?」
第12章
雨勢漸小,雲霧被風吹散。
翠綠枝葉上雨水清透,順勢滾落,滴答一聲砸在傘上。
榕樹下站著的兩人,執傘對望,長發迎風糾纏連綿,青衣碧綠,像是同一塊布料上裁剪下來的衣裳,長街漫漫,他們身後空無一人。
如名家筆下最得意的畫卷,萬物皆是水墨,而樹下兩道斑駁的身影,成了世間唯一的顏色。
李鶴珣垂目看她,許久不曾言語。
皆因,他也不知。
沈觀衣又道:「或者,李大人可曾想過,未來的夫人該是何種模樣的?」
對李鶴珣而言,與女子談婚論嫁本就不合禮數,但沈觀衣眸色清澈,似乎當真想要知道,不帶任何旖旎。
他直言道:「身家清白,賢良淑德。」
娶妻娶德不娶色,與他人並無不同。
他此生沒有離經叛道,還是個聽從世間教條的世家公子。
沈觀衣又道:「那大人覺著,我符合哪一點?」
身家清白談不上,畢竟她娘親曾經是名冠京城的勾欄女子。
至於賢良淑德,沈觀衣自懂事起,便不將三從四德放在眼裡,哪怕再活十世,她也知曉自己與這四個字無關。
李鶴珣不知沈觀衣的想法,只就事論事道:「沒有一點符合。」
他倒是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