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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芹覺得像被雷電轟了一下,半晌不語。一直等到過了好久好久,他從爺爺的詩集中,看到了兩句詩,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媧皇採煉古所遺,廉角磨瓏用不得!」
這說的是:神話傳說,在荒古時代,忽然西北上天穹壞了,日夜漏雨,天下洪水為災,人都淹死了。女媧氏就煉製了無數大石塊,把天補上了,雨也停了,她又重新用泥土創造人類!
雪芹終於明白了:爺爺把自己比作能夠補天的神石,可是單單這一塊沒用上,被扔在地上,萬年億年,石頭的稜角都磨沒了——就是有人想再用它,也用不得了,成了廢物!
雪芹深深體會到了爺爺的精神世界。這使他不禁一陣心酸,淚痕滿面了。
玉和石頭的故事,使雪芹小小的心靈得到了震撼,永難忘記。
後來,他的小說就是以玉和石頭為起端而開始書寫的:《石頭記》(《紅樓夢》的原名)。
上年紀的老輩家僕,領雪芹到的地方,都帶有懷舊弔古的成分在內,年輕的嬤嬤哥哥(奶兄,乳母的兒子)則不喜歡那種冷落和僻靜之處,卻引著雪芹向另一個方向走(往西行)。出了家門,如果一直往西,過了金代古蹟「金魚池」遊覽之地,經過神聖的只能遠看的天壇(皇帝祭天的地方),就是地名(天橋的所在)。這地方好玩,江湖賣藝的,耍刀劍的,賣藥的,彈唱的,算卦的(占卜看相的),賣民間飲食特產的,鬧鬧嚷嚷,一片下層社會市民娛樂遊玩氣氛,令人眼花繚亂。內城的高貴八旗人,是不到(也不許到)這種「野地方」來的。雪芹初來時,大開眼界,也引起了不少的思緒。他感嘆窮苦人為謀生而必須承擔的犧牲與苦難,也感到「人的類別」複雜:高的下的,好的壞的,美的醜的,善的惡的叢叢雜雜地交織在一起。有些人與景象,看上去甚至是很可怕的(又與很可憫的交織在一起)。
如果出了家門先循崇文門外大街北行一點兒,再穿那很窄很長的衚衕,則出了衚衕西口便是正陽門外(俗稱「前門外」)商市最繁華的地區。這兒大街兩側布滿了商店,店「門臉兒」的雕刻建築和百種式樣的招牌,裝飾,掛的懸的,那手工之精巧,色彩之華麗,真是琳琅滿目,如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兩側再各進入裡側一層,則又布滿了客店、飯館、會館(外省人的公寓)、錢莊、珠寶店、樂器店。再有,就是茶館和戲園了。
雪芹最想看一看那嚮往的「查樓」。
查樓是北京城的最古老的一座戲院,因為是姓查的始建的,故人皆稱查樓。有名的戲班和名角,都在這兒露演。查樓在一條很窄的小衚衕裡,如果不是巷口懸著「查樓」二字木橫匾,是難找到的。查樓門前,設擺著中國戲劇舞臺上用的「道具」,武戲用的刀、槍,耳中已然隱隱聽得笙笛絃索的妙音,又不時夾有鑼鼓的節奏。
雪芹頓時被這一切吸引住了(等到他看過一場戲後,那更是迷住了)。
中國戲是歌舞劇,又歌又舞,又說又「打」(武戲),衣妝極絢麗,音樂伴奏極動聽,而且不像西方的摹擬「逼真」,而是和中國詩、畫一致:主要精神和手法是「表意」的東方藝術。那歌詞其實也是一種十分美妙的詩句,是韻文,不是散文或口語。
雪芹是一個天生的高階藝術家,他一見就迷上了,這絲毫不足為奇。可是奇的正是他因此惹下了無限的麻煩(更奇的是,這種麻煩正是給寫作小說的條件提供了意外的機緣)。有些歷史情況十分奇特,非講解是難以設想和理解的。
第一,那時的演員叫「優伶」,社會身份極其卑賤,被人瞧不起,常和娼妓並提。「良家」是不能幹這一行的。第二,那時沒有公開演戲的女演員,凡妝扮戲中女性的,都是男子假扮的;演青年婦女的伶人則叫「小旦」,於是造成了一種畸形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