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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裡,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裡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溼的空氣裡醞釀。鳥兒將窠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在嘹亮地響。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樹葉子卻綠得發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鄉下去,小路上,石橋邊,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還有地裡工作的農夫,披著蓑,戴著笠的。他們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裡靜默著。
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裡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他們也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計在於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著我們上前去。
(原載朱文叔編《初中語文讀本》第1冊1933年7月版)
哀互生
三月裡劉薰宇君來信,說互生病了,而且是沒有希望的病,醫生說只好等日子了。四月底在《時事新報》上見到立達學會的通告,想不到這麼快互生就歿了!後來聽說他病中的光景,那實在太慘;為他想,早點去,少吃些苦頭,也未嘗不好的。但丟下立達這個學校,這班朋友,這班學生,他一定不甘心,不瞑目!
互生最叫我們紀念的是他做人的態度。他本來是一副銅筋鐵骨,黑面板襯著那一套大布之衣,看去像個鄉下人。他什麼苦都吃得,從不曉得享用,也像鄉下人。他心裡那一團火,也像鄉下人。那一團火是熱,是力,是光。他不愛多說話,但常常微笑;那微笑是自然的,溫暖的。在他看,人是可以互相愛著的,除了一些成見已深,不願開啟窗戶說亮話的。他對這些人卻有些憎惡,不肯假借一點顏色。世界上只有能憎的人才能愛;愛憎沒有定見,只是毫無作為的腳色。互生覺得青年成見還少,希望最多;所以願意將自己的生命一滴不剩而獻給他們,讓愛的宗教在他們中間發榮滋長,讓他們都走向新世界去。互生不好發議論,只埋著頭乾乾幹,是儒家的真正精神。我和他並沒有深談過,但從他的行事看來,相信我是認識他的。
互生辦事的專心,少有人及得他。他辦立達便飲食坐臥只惦著立達,再不想別的。立達好像他的情人,他的獨子。他性情本有些狷介,但為了立達,也常去看一班大人先生,更常去看那些有錢可借的老闆之類。他東補西湊地為立達籌款子,還要跑北京,跑南京。有一回他本可以留學去。但丟不下立達,到底沒有去。他將生命獻給立達,立達也便是他的生命。他辦立達這麼多年,並沒有讓多少人知道他個人的名字;他早忘記了自己。現在他那樣壯健的身子到底為立達犧牲了。他殉了自己的理想,是有意義的。只是這理想剛在萌芽;我們都該想想,立達怎樣才可不死呢?立達不死,互生其實也便不死了。
1933年5月12日作
(原載1933年7月1日《文學》第1卷第1號)
論說話的多少
聖經賢傳都教我們少說話,怕的是惹禍,你記得金人銘開頭就是〃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