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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秉廟的一間破屋裡,等著他迢迢千里的老父,天氣又這樣壞;韋君,你的魂也彷徨著吧!
1926年4月2日。
(原載1926年4月9日《清華週刊》)
飄 零
一個秋夜,我和P坐在他的小書房裡,在暈黃的電燈光下,談到W的小說。
〃他還在河南吧?C大學那邊很好吧?〃我隨便問著。
〃不,他上美國去了。〃
〃美國?做什麼去?〃
〃你覺得很奇怪吧?——波定謨約翰郝勃金醫院打電報約他做助手去。〃
〃哦!就是他研究心理學的地方!他在那邊成績總很好?——這回去他很願意吧?〃
〃不見得願意。他動身前到北京來過,我請他在啟新吃飯;
他很不高興的樣子。〃
〃這又為什麼呢?〃
〃他覺得中國沒有他做事的地方。〃
〃他回來才一年呢。C大學那邊沒有錢吧?〃
〃不但沒有錢,他們說他是瘋子!〃
〃瘋子!〃
我們默然相對,暫時無話可說。
我想起第一回認識W的名字,是在《新生》雜誌上。那時我在P大學讀書,W也在那裡。我在《新生》上看見的是他的小說;但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心理學的書讀得真多;P大學圖書館裡所有的,他都讀了。文學書他也讀得不少。他說他是無一刻不讀書的。我第一次見他的面,是在P大學宿舍的走道上;他正和朋友走著。有人告訴我,這就是W了。微曲的背,小而黑的臉,長頭髮和近視眼,這就是W了。以後我常常看他的文字,記起他這樣一個人。有一回我拿一篇心理學的譯文,託一個朋友請他看看。他逐一給我改正了好幾十條,不曾放鬆一個字。永遠的慚愧和感謝留在我心裡。
我又想到杭州那一晚上。他突然來看我了。他說和P遊了三日,明早就要到上海去。他原是山東人;這回來上海,是要上美國去的。我問起哥侖比亞大學的《心理學,哲學,與科學方法》雜誌,我知道那是有名的雜誌。但他說裡面往往一年沒有一篇好文章,沒有什麼意思。他說近來各心理學家在英國開了一個會,有幾個人的話有味。他又用鉛筆隨便的在桌上一本簿子的後面,寫了《哲學的科學》一個書名與其出版處,說是新書,可以看看。他說要走了。我送他到旅館裡。見他床上攤著一本《人生與地理》,隨便拿過來翻著。他說這本小書很著名,很好的。我們在暈黃的電燈光下,默然相對了一會,又問答了幾句簡單的話;我就走了。直到現在,還不曾見過他。
他到美國去後,初時還寫了些文字,後來就沒有了。他的名字,在一般人心裡,已如遠處的雲煙了。我倒還記著他。兩三年以後,才又在《文學日報》上見到他一篇詩,是寫一種清趣的。我只念過他這一篇詩。他的小說我卻念過不少;最使我不能忘記的是那篇《雨夜》,是寫北京人力車伕的生活的。W是學科學的人,應該很冷靜,但他的小說卻又很熱很熱的。
這就是W了。
p也上美國去,但不久就回來了。他在波定謨住了些日子,W是常常見著的。他回國後,有一個熱天,和我在南京清涼山上談起W的事。他說W在研究行為派的心理學。他幾乎終日在實驗室裡;他解剖過許多老鼠,研究它們的行為。p說自己本來也願意學心理學的;但看了老鼠臨終的顫動,他執刀的手便戰戰的放不下去了。因此只好改行。而W是〃奏刀駋然〃,〃躊躇滿志〃,p覺得那是不可及的。p又說W研究動物行為既久,看明它們所有的生活,只是那幾種生理的慾望,如食慾,性慾,所玩的把戲,毫無什麼大道理存乎其間。因而推想人的生活,也未必別有何種高貴的動機;我們第一要承認我們是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