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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籠底部都鋪著一塊薄木板,堆上稻草,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此時籠門大敞,鴿群已遠飛,只剩幾隻懶惰的灰鴿,在周圍打轉,沖李見珩「咕咕」地叫。
李見珩從褲兜裡掏出一把玉米粒,往地上一撒,鴿子圍上來,用尖銳的喙在地上啄,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李見珩蹲在那兒:「我家樓下以前也有個老頭,養了個鳥,是個小鸚鵡,愛說話,天天一有人路過,它就在三樓『你好』、『你好』!」
「東北還能養鳥?」
「能。老頭可寶貝它了,一天換三次水,特意裝了個空調,冬天怕它冷,夏天怕它熱。」他張開右手,看了看食指指尖:「那會兒我小,天天逗它,總被它啄,傷口都不帶結痂的。」
「老頭天天帶它出門遛彎,結果這鳥不是凍死的,是被人毒死的。就往鳥食裡灑了點農藥,第二天就臭了。」李見珩拍拍褲子站起來:「然後老頭再也沒出門遛彎,第二年開春就去世了。」
「你很想家。」
他沉默了一會兒:「這兒終究不是我家。你這衣服,耐髒不?」
段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衛衣:「還行。」
李見珩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但是這裡有一點我家裡那個意思了。」
段瀾猶豫片刻,躺在他旁邊:「為什麼?」
他指向頭頂的天空:「白的。灰白的,看不見哪兒是天、哪兒是雲,風很乾。北方總是這樣,記憶裡天總是白的,很少有藍天。」
「你……什麼時候來的南方?」
「九歲?十歲?不記得了。我爸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之後,錢都花光了,人也沒救回來,然後我媽就出去開店,有一年我媽到這邊兒來上貨——那個時候你要是做銷售,不管哪行哪業都得上廣東來進貨——然後就遇到了姓宋的,然後就把我帶來了。」
「他是幹什麼的?」
「計程車。」
一隻鴿子忽然煽動翅膀,從天台上撲稜稜地飛走了。緊接著,在鴿子的上方,天空之下,一群麻雀迴旋著、起伏著,向原野飛去。
「我們那兒的麻雀怕人,因為小孩兒總拿彈弓射他們。彈弓,你知道吧?自己拿樹杈削的,然後綁上一個皮筋,到處撿小石子兒。我上了小學才知道的,因為大家都有彈弓,然後我就讓我爸給我做一個。那會兒我學習可好了,總考第一名,我爸高興,下班回來熬夜給我做了一個特別精巧的。」
「你在這邊上的中學嗎?」段瀾偏頭看他。
李見珩輕輕地嗯了一聲。「戶口那會兒總轉不過來,一開始上的一個借讀學校,就,挺垃圾的,你懂我意思吧?我那時不懂,現在偶爾會想,是不是我媽願意嫁給那個姓宋的,就是為了我……為了一個戶口?」他出神地望著天空蒼白的一片:「後來就轉到普通的初中去了,在老城區,一開始還行吧,我爸總說我聰明,看來我確實是挺聰明的,很快跟上了,但是後來就……反正姓宋的也不願意我繼續上高中,我也沒好好學了。」
段瀾張了張嘴,半晌輕聲說:「李見珩……」
「別,」李見珩歪著頭沖他一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別勸我,如果是你,站在我的角度上,也會這麼選的。」
「我不會。」段瀾低聲反駁他。
「好吧。」李見珩把頭扭回去。
兩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風從四面八方刮過來,忽然地,響起一聲鴿哨。尖銳有力的哨音順著寒風遠遠地向外飛去,如號角,又如一柄利劍,射向群山之中。
緊接著,鴿子扇動翅膀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團團灰影於樹林中騰躍而出,匯聚成鴿群,鋪天蓋地朝天台之上壓來。扇動的翅膀掀起陣陣狂風,呼嘯著從他們頭頂低低地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