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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一直呼風喚雨,所以從不知道落敗失勢的無奈和痛苦,從來都如魚得水,所以從不知道抱負無路的憤怒和寂寞,如今這些強烈的負面情緒一齊湧上他的心頭,除了以芥川龍之介為寄託還能讓他涎著皮臉再苟延殘喘一些時日外,再沒有任何別的辦法能讓他度過這段黑暗的時光。他不忍別離卻又須要別離,幾千零幾個晝晚都在懸崖撒手與捲土平復之間徘徊巡行,害怕自己在反覆的那一夜又忽然對芥川的面容回首貪上一睃眼,又害怕自己在沉溺流連的那一天卻依舊對名利和野心進行懷念,既不想念著戰局的時候對芥川夢想眠思茶飯不安,又不想對著芥川的時候還覺得志向未成,心中不平,於是又開始徒添慨嘆。
後來隨著時間演進,他最終選擇了芥川龍之介。他已經無法再改動局勢了,有他無他,這場戰爭也註定會是擴張派的失敗,他的下場都不會變,至少還能活到迎來下場的前一個夜晚,可是如果沒有了芥川龍之介,那他便只有每分每秒都在垂念與悲辛裡面煎熬腆過,活不到太陽升起的明天。
他拼搏一生,費盡心機和手段,在各種水深火熱之中掙扎攀升,直到開始白鬢生皺的這一天,卻只得到了空蕩蕩的辦公室裡的公事例行、沿著太平洋海岸的曲線飛掠行走的時序更迭、書桌邊角上與日累積的垢泥、在牆上顫抖的斷尾的蜥蜴、凌晨一點鐘時候被罡風推開軒窗的孤涼,以及日落時分水泥路上最後一抹的與地平線重合的暗橘色光線。他不甘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可人們大多數都無法理解卻又必須接受的一件事就是,不甘不願的心態到達了一種極限甚至極端偏激之後,往往就會自覺接受折辱,甘願著悶著忍受下來,這就和恐懼的極致表現往往為暴怒是同一個道理,所以最後他就選擇了躲在芥川龍之介的膝枕之上,一邊滿懷著不甘,一邊又甘心著什麼也不做。
只有芥川龍之介那薔薇色的圓潤膝頭可以治癒他被權潭祿淖感染出來的痢疾,只有芥川龍之介那溫雅的同時又充滿靈氣的談吐舉止才能讓他放下各方勢力的壓迫,出去之後他就必須面對無可挽回的局勢,面對所有人要求他來承擔責任的指控,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坨在泥巴裡面待命的煤炭,又髒又卑微,渾身上下都散陳著一股永世懲罰的氣味,可如果是在芥川龍之介身邊就不同了,現在在他的心目中,芥川龍之介已然聖華,是他唯一的精神食糧與支撐動力,人間和芥川龍之介相比就是壤霄之別,沒有了芥川龍之介他就生不如死。
而其實上,他這個過度依賴芥川龍之介這個美麗形象的毛病並不是一日促就的,這個毛病並不是他突如其來的大轉變,而是他長久以來在芥川面前心安理得地自卑自憐而釀成的,這個毛病早就是他那威風形象背後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殘影了,所以事到如今變成這般強烈到病態的模樣毫不奇怪。芥川龍之介就是他的遁世之所,他一度認為只要抱著芥川龍之介就會永遠幸福且平安,千軍萬馬殺不死他,就算打敗了他的軍隊,他也能苟延殘喘,可如果芥川龍之介不愛他,拋棄他,他就馬上聲淚俱下,恨不得一死了之了。
赫拉斯科夫寫詩言:和你親近甜如蜜。寫得這麼甜蜜且純潔,可這首詩的題目卻是《離別》。福地櫻痴害怕芥川龍之介會離開他,哪怕芥川龍之介只是隨口說要去買一包食用鹽,他也恨不得哭著拽著芥川龍之介的衣角讓他不要走,芥川龍之介一次也沒有說過要離開,他卻覺得距離和芥川龍之介分別已經過去了整整有五百年。
他說要為芥川吟詩一首,卻奈何怎麼也想不出優美的詩篇,正當他慢慢構思時,芥川突然說白鳥找我有事,可能是又抓到了什麼把柄,於是他頓悟時不待人,這時候再不直接表白就再也不會有企待愛情的機會,只好將心聲最直白刻露地倒出來,從後面緊緊抱住了準備出門的芥川龍之介,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口吻才能打動懷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