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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明天我找人給你起一頂氈包!”李旭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倒頭栽於氈塌上。胸前被硬硬地咯了一下,才想起還有一封的家書尚沒有讀。藉著昏暗的酥油燈光扯出信紙,他看見父親那生硬親切的字跡。這種家書歷來都是一切安好之語,父親和母親即使遇到任何危難事都不會說出來讓遠在千里之外的兒子擔憂。偶爾流露出幾分思念的味道,也很快被要他閒暇時儘量多讀些書的激勵之語沖淡了。倒是對於孫九的遭遇,父親和母親都非常關心,一再叮嚀李旭如果力所能及,定然要想盡一切辦法。
“我一定儘早回去!”把信蓋在胸口上,李旭默默地想。夜色已深,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痠痛,他卻無法儘快睡著。野蠻矇昧的蘇啜部,對自己情深意重的陶闊脫絲,溫馨卻無法歸去的家,交疊在一起,讓他輾轉反側。
阿芸靜靜地臥在炭盆邊,聽著不遠處那個少年的粗重呼吸。此人是蘇啜部的大貴人,除了族長、個別長老外,全部落幾乎沒有任何男人比他的地位尊貴。這一點讓初為奴隸的阿芸多少感到有些安心。按奚部的人生經驗,跟在一個強大主人身後的奴隸遠比跟在弱小主人身後奴隸安全,所以短時間內她不必再為自己的生命而擔憂。但他太年青了,年青得根本預料不到眼前可能出現的風雨。如果不提醒他,將來自己難免也要跟著受很多牽連。
已經成為奴隸的阿芸不指望自己還能恢復往日的地位,只期待能平平靜靜地活下去,忘掉當日的那場殺戮,忘掉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阿芸,你睡著了麼?”猛然間,氈塌上的李旭低聲問。
“睡,沒,沒睡著!”阿芸的身體立刻僵硬起來,顫抖著聲音回答。好心的晚晴夫人交給了她一個任務,同時,也給了她一個改變自己身份的機會。如果主人需要…。
阿芸感到火盆突然熱了起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燃燒。她知道自己期待著什麼,她不想掩飾身體的任何渴求。
“你,你恨我衝進你的部落麼?”氈塌上,傳來李旭的翻身聲,還有幽幽地問。
“恨?”阿芸楞住了,熱情立刻無影無蹤。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樣的話,脖頸上的奴隸鐵圈已經剝奪了她恨的權力。從戴上這個鐵圈那一刻起,她已經甘心接受長生天賜給自己的命運。
恨麼?父母、兄弟、姐妹,無數倒在血泊和火光中的族人。夢魘一般的記憶中,一個手持彎刀的人,揮將族長砍於馬下。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氈塌上傳來的聲音帶著幾分祈求,彷彿在期待著某個答案。
“這是草原上的規則,尊貴的附離大人!”阿芸擦了把嘴唇上的血,非常老到地回答。
第五章 獵鹿 (六 上)
第一卷塞下曲第五章獵鹿(六上)
早上起來,阿芸在李旭眼中看見了深密的血絲。那困惑而迷茫的目光絕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不到十五歲少年的眼中,在草原上,即使比李旭大十歲的人目光也不會像他那樣深沉,深沉得令人心痛。這讓阿芸多少感到有些負疚,但負疚的感覺很快就被一絲絲報復的快意所取代。“是他摧毀了索頭奚人的鬥志!”奴隸少女快意地想,潔白的牙齒不覺又碰在昨夜的傷口上,泛起一絲絲溫柔地痛。
“你準備些乳酪,下午我請人幫你起氈包!”李旭的聲音卻不像阿芸想象得那般虛弱。經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彷彿又長大了幾歲般,連說話得腔調都帶上了幾分成年人的平靜。
晨光中,少年的肩膀顯得很寬,脊樑很直。暫時拋開彼此之間的恩怨來看,這是一幅草原少年中都很稀有的好身板,堅實、厚重,靠在上面可以忘記一切風雨。
“是,主人!”阿芸慌亂地答應了一聲,彷彿全部壞心思都被人看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從額角,鼻尖同時向外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