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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左傳·昭公七年》)從這裡,我們可看出,儒家的理想社會的模式是埃及的金字塔而不是羅馬的圓形大劇場。
在大劇場式的社會裡,臺上與臺下高度相差不大,舞臺可以同時容納很多人,上臺與下臺轉換的頻率很快——沒有人永遠在臺上,在臺下的要上去也很容易。但有一條,無論在臺上還是臺下,都必須遵守秩序,否則就會亂鬨鬨的。亂鬨鬨的,對臺上臺下的都沒好處——看的看不了,演的演不了——所以,人人都很自覺地遵守秩序。
金字塔式的社會則完全相反。塔尖與塔頂高度相差懸殊,越往上容納的人越少,到塔頂更是隻能容納一個人。塔頂的人希望永遠在塔頂,下面的人則拼命地往上爬,不停地爬,倒下了,再由兒子孫子繼續往上爬。因為並不是人人都能爬上去,所以也就幾乎沒有什麼人遵守秩序——遵守秩序就意味著失去機會。所以,在金字塔式的社會裡,雖然每一個層級都有一套所謂的制度,但幾乎沒有人把它當回事——包括制定製度和執行制度的人。在整個金字塔上,能夠超越制度是一種實力,也是一種榮耀——塔尖的人超越所有制度——除非塔底有人鋌而走險,將整個金字塔推倒。
舊的金字塔倒下了,新的金字塔很快又豎起來了。中國社會就這樣周而復始。
中國社會的變革,實際上就是要推倒金字塔,興建大劇場。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有關它的艱巨程度,我舉一個例子你們就明白了。你們現在的改革開放已經進行了三十多年,經濟已經相當地發展了,教育也相當普及了,對於政改卻始終慎之又慎——這就是明證。
如此看來,我們就不得不佩服聖母皇太后慈禧的勇氣——當然,或許也有無知者無畏的成分在裡面。1901年,慈禧決定實行君主立憲,實際上就是挖金字塔的牆腳,打下大劇場的地基。從這個角度講,清末新政實際上是戊戌變法的繼續,其意義超出了中國歷史上的所有改革。
可惜的是,歷史沒有給中國這樣的機會。辛亥革命一場颶風襲來,牆腳鬆動的金字塔轟然倒下,理想的大劇場卻遲遲沒有建立起來。
光緒和慈禧死後有知,怎不糾結?
說完糾結的時代,再來說糾結的自己。
人是一種哲學的動物,不僅要活著,而且還要活得有價值。《左傳》雲:「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是中國古人關於人生的最高理想——當然,能夠同時做到「三立」的,放眼整個中國歷史,找不到幾個。一個人如果能夠在立德、立功、立言任何一個方面有所建樹,就足以青史留名。
很遺憾,立德、立功、立言,我是一項也沒有做到。
首先說立德。中國的官場歷來是最汙濁的地方,但是在這個汙濁的地方,也不是沒有清白君子。比如楊震,比如包拯,比如海瑞。而我呢?一方面,我不屑於蠅營狗苟貪汙自肥;另一方面,我又不想把自己弄成苦行僧。表現在行為上就是,一方面堅決拒絕貪汙受賄;另一方面,對各種陋規又坦然受之。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我既沒有像我的很多同僚那樣享樂於當時,又不能像楊震、包拯和海瑞留名於後世。
糾結!
再說立功。常言道:亂世出英雄。從道光到鹹豐再到同治和光緒,正是中國歷史從治世到亂世從古代向近代過渡的一個時期。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康有為、譚嗣同……可謂英雄輩出。而我呢?雖說也曾有一腔濟世救民的抱負,但既沒有做大事的雄心,更沒有做大事必不可少的忍心,對於天朝帝國的未來,更是遠不如郭嵩燾、鄭觀應等人看得準確。
所以,在大清官場,我雖然忙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