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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許料到了,但聽人親口說來,到底還是不一樣,墩子畢竟是他養大的。
「怎麼死的?」許久,他問。
「士子聚集宮門鬧事,街巷中劫匪趁勢流竄作案,墩子不常在宮外行走,錢袋子露在身外,被匪賊瞧見劫殺了。」
「被人劫殺了?」曹昆德聽後,冷笑一聲,「真的是被人殺了麼?」
這聲笑耗去他不少氣力,他喘著氣道,「他不夠聰明,棋差一著罷了。」
他隨後又問:「那個顧逢音,他也死了嗎?」
「沒有,被我救下了。」青唯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曹昆德,「顧叔把京中的鋪子關了,以後會把買賣遷去劼北。雖然義父一直質疑當年朝廷在主戰與主和之間的抉擇,質疑先帝以收養遺孤鼓勵商人開通劼北與中原腹地的商路,這麼些年過去,劼北的確日復一日地好了起來,顧叔以後會把鋪子開在劼北,說要把中原的好東西販去劼北,讓劼北比從前更好。」
「虛偽。」曹昆德聽了青唯的話,吐出兩個字。
他慢聲道:「咱家查過顧逢音的底兒,他就是這樣一個偽善的人。當初要不是謝氏幫他,他做不成買賣,所以他巴結謝家,他知道謝家的老夫人最心疼小昭王,小昭王一出事,他巴巴地把兩個養得最稱心的孩子送去小昭王身邊。那兩個孩子……叫什麼來著?顧德榮、顧朝天,在顧府是主子,到了小昭王身邊,就成了下人了。此前他收養遺孤也是,中州那麼多賣劼綢的,你當他的買賣是怎麼做大的?就是靠收養遺孤掙來的名聲,吆喝大夥兒都去他家鋪子買貨。一樁一樁一件一件,他都心思精明地計算著呢,你當他是個大好人麼,他就是個偽善的商人。」
「顧叔是不是真的虛偽,我不知道,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青唯沉吟片刻,說道,「私心誰都有,可我覺得,論人論跡不論心,一個人如果偽善,他若是偽善一輩子,不做一樁傷人的事,那他就是個好人。相反,哪怕一個人的初衷好的,表裡如一乾淨純粹,他只要越線犯錯過一回,那也會萬劫不復。」
曹昆德聽了青唯的話,又一次露出笑來,這次的笑卻是無聲的,不屑的,他似乎並不明白青唯的話,也不願明白。
說到底道不同。
曹昆德道:「你走吧。咱家和你的緣分到此為止了。」
青唯點點頭,走到門口,忽然頓住步子,她回過身,「不管怎麼說,我至今依然感激當初義父在廢墟上撿到我。海捕文書上的朱圏,師父主動投案,雖然讓我暫時免於朝廷的追捕,如果不是義父把我藏下來,送我去崔家,又為我改換身份,提醒我提防所有人,憑當時的我,根本活不下來。」
曹昆德沒答這話,他似乎太累了,閉眼倚在榻上。
青唯沉默片刻,看著暮色浮蕩在曹昆德周遭,而他這個人是比暮色還沉的朽敗,輕聲說:「義父總說自己是個無根的人,可是人若沒有根,哪裡來的執念?等義父去了,我會把義父的屍骨葬去劼北。」
曹昆德還有沒有動,直到青唯離開。
直到罩房的那扇門掩上許久,屋中所有的暮光盡數退去,曹昆德的嘴角才顫了一下。
像是一件存放了許久的陶土器不堪風霜侵蝕,終於出現一絲裂紋。
他的神情說不清是哭是笑,帶著一絲難堪,與被人勘破的慍怒,還有一點將去的釋然,最終平靜下來。
青唯離開刑部,祁銘迎上來:「少夫人,虞侯適才有事趕去玄鷹司了。」
青唯頷首:「走吧。」
正是暮色盡時。冬日的暮天總是很長,到了申時雲色便厚重起來,但是太陽落山卻要等到戌時,陰陽長長地交割,青唯在晚風中跟著祁銘往玄鷹司走,忽然想起從前有那麼幾回,都是墩子在前頭提著燈,帶她穿過宮禁長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