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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從手術室裡跳出來,氣急敗壞地問我:
你是什麼血型?
a型。
她呢?
誰?
還能是誰?!姑姑惱怒地問:你老婆!
大概是o型……不,我也不知道……
混蛋!
她怎麼啦?我看著姑姑白大褂上的鮮血,腦子裡一片空白。
姑姑回到手術室,門關上。我把臉貼到門fèng上,但什麼也看不著。我沒聽到王仁美的聲音,只聽到小獅子大聲喊叫。她在打電話,給縣醫院,叫急救車。
我用力推門,門開了。我看到王仁美……我看到姑姑挽著袖子,小獅子用一個粗大的針管從姑姑胳膊上抽血……我看到王仁美的臉像一張白紙……仁美……你要挺住啊……一個護士把我推出來。我說,你讓我進去,你他媽的讓我進去……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從走廊裡跑過來……一個中年男醫生,身上散發著一股子香菸與消毒水的混合味兒,把我拉到長椅上坐下。他遞給我一枝煙,幫我點燃。他安慰我:別急,縣醫院的救護車馬上就到。你姑姑抽了自己的600給她輸上了……應該不會有大事……
救護車鳴著響笛來了。那笛聲像一條條蛇,鑽入我的體內。穿白大褂提藥箱的人。穿白大褂戴眼鏡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的人。穿白大褂的男人。穿白大褂的女人。抬著摺疊式擔架的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們有的進入了手術室,有的站在走廊裡。他們動作很敏捷,但臉上的神色很平靜。沒有人注意我,連看我一眼的人都沒有。我感到口腔裡有股血腥味兒……
……那些白大褂們懶洋洋地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他們一個跟著一個鑽進了救護車,最後把那副擔架也拖了進去。
我撞開手術室的門。我看到,一塊白布單子矇住了王仁美,她的身體,她的臉。姑姑滿身是血,頹然地坐在一把摺疊椅子上。小獅子等人,呆若木雞。我耳朵裡寂靜無聲,然後似有兩隻小蜜蜂在裡邊嗡嗡。
姑姑……我說……您不是說沒有事嗎?
姑姑抬起頭,鼻皺眼擠,面相醜陋而恐怖,猛然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嫂子。大哥,姑姑站在院子裡,麻木地說,我是來請罪的。
王仁美的骨灰盒擺在堂屋正中一張方桌上。方桌上放著一隻盛滿了麥子的白碗,碗裡插著三炷香。香菸繚繞。我身穿軍裝,臂戴黑紗,抱著女兒,坐在桌旁。女兒身披重孝,不時地仰起臉問我:
爸爸,盒裡是什麼東西?
我無言以對,淚水流進亂蓬蓬的鬍鬚裡。
爸爸,俺娘呢?俺娘哪裡去了?
你娘到北京去了……我說,過幾天,我們就去北京找她……
爺爺奶奶也去嗎?
去,都去。
父親和母親在院子裡割鋸,分解一塊柳木板。木板斜綁在一條長凳上,父親站著,母親坐著,一上一下,一來一往,鋸子發出&ldo;嗤啦嗤啦&rdo;的聲響,鋸末子在陽光中飛散。
我知道父母分解木板是要為王仁美做一口棺材。儘管我們那兒已經實行火葬,但公家並無設立安放骨灰盒的場所,人們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