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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劫匪啊!”船伕的聲音剛落,幾枝長長的撓鉤已將夜航船牢牢搭住拉向岸邊。三個船伕嚇得跪在甲板上,艙內的七八名客人也都極為恐慌,卻又不敢高聲言語。他們都看向平野人,滿臉哀求之色。
這次來的不是烏合之眾。平野人咧開嘴,朝少年一笑道:“這位小哥,這次不如你來露兩手?”
少年不動聲色,從包裹中取出他家傳的槍,是一截短槍和一根槍桿,他緩緩地將兩頭對好用力旋緊,就接成了一杆八尺的綠沉槍。平野人也緩緩從包袱中抽出他那柄四尺長的倭刀。兩人對望一眼,從容邁出了艙。
運河河岸上的蘆葦叢中,整整齊齊地立著百餘人,雖也是衣衫襤褸,與方才那撥山賊卻有云泥之別,這是一支真正的軍隊。
一個胖胖大大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也一身破爛,卻穿著人群中唯一的一件長衫,他甚至搖著一把破破爛爛的孔明扇。他微笑著說:“在下鍾漢儒。”
被團團圍住的船客們發出一陣驚呼:“是鍾秀才!”這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鐘秀才!兩淮的傳奇人物,當年的才子,如今的匪首,號稱旗下有五虎上將十三太保八百羅漢的鐘秀才。
第二章 首輔千金
此次回來已經是暌違十一年了,故鄉變化之大,荻小姐不免好一陣唏噓。
因為運河重被疏通拓寬,幾年前還是一個寧靜小鎮的餘家渡陡然繁華了起來。渡口泊滿了漕船,沿河的幾條小街排滿了店鋪。每晚過了三更,這裡仍是一派燈火,酒館歌樓冠蓋雲集。據華知縣講,這三年間足有三五千戶人口從外地遷到鎮裡。餘家渡本來就離縣城不遠,現在鎮西頭密密層層的房屋已經跟縣城東門完全融成了一片。
荻小姐記得西街有家餛飩鋪,味道極其鮮美,小時候每次父親帶自己和弟弟去,都像過節一樣快樂。現在那裡建起了一幢雕樑畫棟的酒樓,打著揚州菜的招牌和“太白遺風”酒旗,想來是不會再有那樣令人快樂的餛飩了。許多街道房屋都已拓寬重建,文廟也是重修的,金碧輝煌;當年常常去玩的旌善亭被拆成了平地——華知縣說會在這裡開一個綢市。
華知縣親自送荻小姐回到如壽街的老屋。令她驚訝的是,小小的如壽街竟然也煥然一新,鄰居都換了,房屋也全用白粉刷過。進了老屋則又一驚:自己的家豈止是修葺一新,幾乎是重蓋了一遍,而且加建了數間廂房。雖不至於張揚華貴,但也足夠雍容氣派,與當年的舊宅子自是天壤之別。宅後的小院雖不大,但新置的花草木石卻顯然極費心思。華知縣在一旁賠著笑道:“這小園是請揚州的名師重新打理了一道的,大小姐您看還能湊合著住吧?”荻小姐在心裡嘆了口氣,說:“畢竟太過奢華了。”
荻小姐知道華知縣是父親的門生,這一番做作也是煞費苦心。她看著園裡那些玲瓏奇巧的太湖石,開得熱鬧打眼的兗州芍藥,好看是好看了,難言的一種感覺卻梗在心裡:自己當年的家是永遠消失了。記得小時候與弟弟芸官在園子裡鬥草,弟弟最愛戴著紙頭盔揮著竹刀扮將軍,用彈弓打那株歪脖樹上的鳥,卻常常打碎隔壁何記米店的瓦……
說起這何記米店,她還記得何家的二小姐何麗華,當年不惟餘家渡,在縣城也是出名的美女。那時候縣學的那些後生、就是父親口裡不肯老實讀書的猢猻們,將漢光武帝的名言改了一字,天天唸叨著:“宦仕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何麗華。”……荻小姐仍記得何二小姐的模樣,細細的腰,細細的眉眼,走路娉娉嫋嫋,真是煙視媚行。於是便問一直在這兒看家的田媽。
田媽笑道:“何二小姐啊,還沒嫁人呢!何老爺前二年囤米發了大財,比當年還要富貴十倍了!現已在淮揚二府開著十餘家米鋪。何二小姐還在縣裡住著,只是不肯嫁。譁,怕都快有三十歲了。當年她看中了住咱們樓下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