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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
康熙十四年,十月裡已下過第一場雪。紫禁城各處宮室早早的籠了地炕火龍,生著了炭盆。慈寧宮偏殿燒著上好的銀骨炭,半點菸聲也無,地上大鼎籠著淡淡的檀香。
太皇太后一身石青色萬壽紋袍斜靠在炕上,一臉慈和的笑意。皇太后端坐在下首也是一身鴉青色團花紋袍,只聽得她問道:“科爾沁有沒有信來?”
太皇太后斂去了笑意,緩聲說:“還沒有。蘇茉爾昨兒個還去侍衛營又吩咐了,一有信兒即刻送來。”
皇太后嘆息道:“可憐見兒的孩子,額附早早去了,膝下只得這一點子血脈,還三災八難的,真真叫人憐惜。”
太皇太后也搖搖頭,道:“誰說不是呢!八公主雖不是我親生的,卻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小年紀就遠嫁,我心裡也是不捨得的,想著額附是咱們科爾沁的親王,身份尊貴,也是配得上了,誰知道年紀輕輕就去了,剩下她們孤兒寡母在關外。前兒小格格又病了,才丁點大的孩子,經得起怎麼折騰法?若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那可憐的八公主指不定怎樣呢!”
太皇太后說的八公主是太宗皇帝的第八女,與孝端文皇后所生,12歲時嫁給蒙古科爾沁部土謝圖親王額附博爾吉濟特氏巴達禮之長子巴雅斯護朗,康熙十一年五月,巴雅斯護朗襲父爵為親王,八月就因舊傷復發去世了。
其時,幼女還差兩月才出生。
皇太后見她一臉憂色,忙道:“皇額娘也別太擔心,前幾日不是派了陳太醫去了嗎?算算日子也應該到了。陳太醫的醫術可是信得過的,咱們就靜等著好訊息就是了。”
太皇太后鬱色稍褪,點點頭說:“也是。”只聽到西洋自鳴鐘敲得十一下,皇太后笑著說:“不攪皇額娘歇息了,說了這會子話,臣妾也該回宮了。”太皇太后略囑咐幾句後自回宮中不提。
科爾沁草原土謝圖親王府。門窗緊閉,仍聽得屋外北風一陣緊一陣的吹,密密的雪珠子刷刷的打在屋頂牆頭。已是丑時,本應該萬籟俱寂,夜色深沉,在這王府唯一的格格居住的東暖閣,仍燃著了數根兒臂粗的蠟燭,一張沉香木雕花牙床帳幔高掛,床上躺著一個兩三歲的幼小孩童。那孩子雙目緊閉,呼吸微微,臉色青白,生機竟是越來越弱。在床前的腳蹋上坐著一名梳著兩杷頭,身著素色滾邊織錦長袍的婦人,她趴伏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的孩子,眉頭緊鎖,淚盈雙目,青白臉色竟近似床上的病弱孩童。
“公主,您都守了兩天兩夜了,先歇會兒吧,讓奴才來守著小格格。”內謨顏走到她身後,輕聲勸道。她是八公主的陪嫁侍女,看到從小陪伴的公主從額附離世後就一天天消瘦憔悴,若不是公主對小格格愛逾性命,牽掛著小格格,真不知哪天就倒下了。
八公主也不回頭,靜默了許久,眼淚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臉上,低聲說:“早知道她要受到這般苦楚,當初就不該讓她來到這世上。”
“公主,您千萬別這麼說——”內謨顏正要勸說,卻被她打斷了,“她是我四十歲才有的,額附心心念念,說要讓她一世平安喜樂,健康無憂。可是,未見過阿爸一眼,又帶著這去不掉的毒,如何能平安喜樂,健康無憂?”只聽她語聲越來越低,幾近哽咽。
她轉頭看著內謨顏,睫上掛著淚,臉上卻笑著,啞聲問:“你知道她身上的毒是怎麼來的嗎?”內謨顏惶惶然,親王府人口單純,更無侍妾之流,想來無甚來由,公主也不理她,回過頭去抱起瘦小的孩子,低低的說:“是我,是我害的。當年若不是我堅持要隨同額附一同出征,就不會中那賊人的毒箭,害了我的孩子。”
內謨顏大驚,不由得問:“公主,當時太醫不是說毒已經清除了嗎?怎麼——”
她慘然一笑:“是,我身上的毒是清除了,但我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