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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雪芹的處境到哪裡也是複雜的。這次南來的遭遇,有幾件事使他更嘆命途之乖舛。 正如敦敏贈雪芹所說的,&ot;可知野鶴在雞群&ot;,他的才華出眾,易為人知,也易為人妒,同事中間,小人之輩,譖毀之言,久而遂多。尹繼善雖然愛才好士,揚風■雅,但全是正統一派人物,眼見雪芹的一些言談行徑,漸漸心有不樂之意。尹繼善是正人,倒出於一片好心,從他自己的正統觀念出發,以為雪芹落到此等境地,是因無人&ot;導之於正&ot;,他就要設法挽救雪芹,而雪芹對於這種&ot;挽救&ot;,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根本不能接受。這麼一來,各無惡意,皆本素懷,可是誤會既多,彼此都無法諒解:別人本是一片熱心為他好,而雪芹看來那是不能苟從的道路;雪芹如要自行我素,不肯汙於流俗,就必然被人視為狂妄無狀,負義忘恩。一個不能為世人所理解的偉大的哲士文豪,越是偉大,越是孤獨,越是寂寞,--&ot;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ot;正是雪芹的最巨大、最深刻的悲哀。 雪芹本是為《石頭》一記而僕僕南遊的,不想最後事情也就出在這部書上。 這幾年來,皇帝的主要的精力是花費在武事軍情的排程上,但是使他頗為心煩的也還有文字科場,--&ot;文治&ot;方面的事情。乾隆二十年,胡中藻&ot;詩獄&ot;事件發生,中藻被殺。二十二年,段昌緒因收藏吳三桂叛清檄文、並加圈點評贊而伏刑,彭家屏因收藏明末野史,並其子皆處斬監候,家產籍沒,家屏旋以撰《大彭統紀》賜死。更奇的是,到乾隆二十四年三月,命大學士蔣溥去向張照的兒子張應田家裡查取張照的文字筆札,斥之為詩意怨望,文字狂誕,為一&ot;喪心之人&ot;,竟說:&ot;迨至再躋顯秩,疊受殊恩,苟有人心,則從前骯髒(註:骯髒(kǎngzǎng),幸直剛正、不屈不阿之貌。曹雪芹寫妙玉,曾用此詞義,今人不解,亂加曲說。其實此詞自古以來即如此音義,我曾引鄭燮、潘逢元詞中&ot;飄零骯髒&ot;&ot;風塵骯髒&ot;為證,見《新證》頁1055。乾隆此例,尤為顯確。)激厲之詞,亦當猛有鏟削,而必將此刊刻流傳,其居心又可問耶!&ot;所以,對於&ot;人心&ot;的問題,一時頗為風雨滿城,談虎色變。 這時期乾隆皇帝不但&ot;外頭&ot;事多,&ot;家裡&ot;也覺煩心,皇八子永璇年少,不守禮法,最傷腦筋,他的師傅孫灝在二十三年已然得咎;二十四年秋天,永璇的嶽翁尹繼善也因為冊送子弟鄉試而不遵旨先自奏明,也受了指摘。到二十五年春天,為了加強管教,乾隆不得不親&ot;幸&ot;永璇府第,意在察看。在清代,各種制度規定甚嚴,皇帝親臨臣子的住處,那是極為少有的特例,所以史官必書。這次臨幸永璇府,就是史冊可徵的。 正因如此,從早流傳的一個說法就極堪注目,那就是:乾隆有一次親至某滿人家,發現了《石頭記》,並挾其一冊而去(註:參看第三十二章。),以致某人大懼,急謀刪改進呈雲。--顯然,這是《石頭記》未有刊本、流傳未廣時候的事情。 從年代上推考,只有幸永璇府這一事件正相合符。 當乾隆查出身有&ot;內病&ot;的永璇竟爾偷看這種&ot;邪書&ot;,自然十分震驚惱怒,決心要弄清這部&ot;淫詞小說&ot;的一切原委。當這事的風波很快傳到了水璇岳家尹繼善那裡,不覺目瞪口呆,--因為著書人就在他的幕席之間!由是,風聲洶洶,人言嘖嘖 ,頓時大為緊張。尹繼善畢竟還是厚道長者,不肯出賣楝亭的後人,就透訊息給雪芹,讓他趕緊託故離職,潛身他往,庶幾可望避免多所株連,將關係的複雜程度儘量縮小。 於是,無可迴避的雪芹,收拾行裝,決意北返。 幸而永璇有力,多方彌縫遮掩,設法將事搪塞過去,一時未至釀成大案。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