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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問。
&ldo;可是,我吃這碗飯啊……&rdo;金首志滿懷歉疚,又想辯解。
苗蘭說:&ldo;我看,你是插了兩根雞毛,就想變鳳凰。&rdo;這是一句讓金首志終身難忘的話,也是苗蘭唯一一次指責了丈夫。
&ldo;嗯。&rdo;男人無言以對。
&ldo;我聽見小容哭了。&rdo;苗蘭哽咽著說。
男人心裡再次浮起一陣痛楚,傷感像錯錯落落的藤蔓攀緣,卻沒有角落可以停留。他安慰妻子,用五指將女人的頭髮捋順,甩到肩後挽起,然後將手沿著她的背部滑落。這親暱的動作原本彼此熟悉,只是在悲痛面前,無法緩解苗蘭的心酸。男人說:&ldo;我們,還可以再生。&rdo;
&ldo;你還沒吃飯吧?&rdo;苗蘭起身,支撐桌子的手很懦弱地抖動了一下,她很深地望了丈夫一眼。金首志知道那一眼意味著什麼,滿是痛楚、哀傷,還有那種試圖掙扎的堅決。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甚至沒有能力去考慮任何可能的結果。窗外不時傳來鞭炮聲,火爆熱烈,反襯得屋子裡寂寞得可怕。哦,大年初一啊,唏噓而冰冷的大年初一。
早春乍暖還寒,忽而風忽而雪。禍不單行,苗蘭病倒了。金首志不敢怠慢,求醫問藥。先是看郎中,郎中說內心憂慮外感風寒,發發汗就好了。隔了半日,高燒不退。急忙叫來大車,趕去附屬地去看洋醫,東洋大夫說是大葉肺炎。金首志當時感覺,自己如同一塊投井之石急遽地墜落,猶如晴天霹靂。苗蘭開始說胡話了,發紫的嘴唇不停歙動,說想家啊想家。眼見得病勢沉重,金首志慌忙派人去長春報信。金首志無比痛恨自己,他無法原諒自己,此時此刻他的人生目的已經很簡單了,多陪妻子一會,多一分鐘也好。醫院外面的燈火如晝,夜風如鼓,金首志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孤獨,他緊緊握著苗蘭的手,腦袋裡一片空白。價格昂貴的盤尼西林並沒有預期的效果。病床上的苗蘭氣息奄奄,長時間地處於昏迷狀態,她不時抬起一隻手,在空中摸索著,像是要抓住什麼。金首志附下身去,看見昔日嫻靜的妻子病成了朽木枯枝,昏暗的電燈下,苗蘭的臉部浮現出蠟黃的光暈。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滴落到愛人的髮際。金首志騰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她黝黑的眉毛,輕柔而溫存,苗蘭的眼睛慢慢睜開了,眼神空洞地凝望著他。苗蘭的眼簾無力地垂落下來,手漸漸冰冷了,日本醫生來說不行了,隨手拉上了白布。苗蘭去了,彌留之際,連一句話都沒留下。悠揚的愛情之歌戛然而止了,算來他們在一起才三年多一點的時間。上天是這麼殘忍,不允許苗蘭在他身邊久留,活生生撕裂了金首志的心,叫他永生不得安寧。這是一種痛徹肺腑的疼啊,眼看愛人的生命從自己手中滑走,卻又無力拽住死神的腳步,連骨髓都在痛啊,金首志只想也跟了去。心情簡直比夜色還黑暗,灰到極點,世間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與他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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