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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班子,天福天祿天壽師兄弟們自然而然地就得抱團,班子裡什麼能人強人厲害人沒有?他們哥兒仨非得一致對外互相支援互相維護不可。這樣,旅途中的那些不愉快就都煙消雲散,孩子們又都像在京師唱宮戲那陣子一樣平和友愛了。
只是,天壽生性孤僻,不合群,卻是改不了的。
別看他平日文靜、溫順,在生人面前很害羞,像所有唱旦角的小伶一樣帶幾分女孩子氣,可人人都能感到他的冷,跟父母姐妹師兄弟們都親近不起來,反倒拿小貓小狗小雞小鴨這些不懂人話的小動物當好友;而對一切天然的美麗優雅,他更是格外敏感,有時痴迷到崇敬的地步。所以,剛過橋,看到那隻靠在樹邊蹭癢癢的小鹿,他就忍不住走近,伸手輕輕撫摸它柔滑的帶著白色斑點的皮毛。
馴養的小鹿習慣地探過頭來嗅他的手。他不知道這是在討吃食,還當它對自己特別友好,便高興地一把摟住了它的脖子。小鹿一驚,撒腿就跑,天壽想也不想,跟著就追。小鹿跑沒影了,天壽也上氣不接下氣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坐的竟是一片軟似氍毹的綠糙地,周圍許多高大的喬木,濃濃的樹陰遮住了天日,空氣似乎都是綠色的,流蕩著水聲、樹聲、鳥鳴聲,一派寧謐幽深,彷彿不是人間。小天壽四顧無人,極為開心,立刻撲倒在糙地上,像小貓小狗小馬駒一樣打滾兒、翻跟頭:軟翻、空翻、側手翻、嘰裡咕嚕亂翻,連 烏龍攪柱 一類崑腔刺殺旦的功夫也下意識地添進去,折騰了個痛快。難得有這樣的時間地點供他盡情歡樂,若不是從遠處慢慢踱過來一隻拖著巨大尾羽的雍容華貴的孔雀,他還會瘋玩兒瘋鬧得令他的親人們難以相信。
天壽從來沒有見過孔雀,頓時怔住,覺得氣兒都順不過來了。
是節令已至,或是受了什麼刺激,孔雀一抖身子,吭吭地叫了兩聲,舉起長尾,刷地展開了雀屏。金碧輝煌、絢麗燦爛,那一個個青綠交相輝映的圓紋,宛如含笑的美麗眼睛,成扇形地發散開去,把天壽看得目瞪口呆。後來,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跪倒,朝它拜了下去,輕聲地說:
老天爺!世間竟有你這麼美的鳥兒!你是怎麼長成的呀!
他覺得自己的眼淚流下來了,趕緊抹了一把,站起身,應和著孔雀的鳴叫,盡情地蹦跳、叫嚷,盡情地表達此刻心頭流淌而出的讚美、嚮往、感慨、憂傷和一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孔雀愉快地和孩子同唱同舞,也許感受一樣?
誰在那邊鬧騰? 一聲喊叫,幾聲腳步響,立刻令孩子和孔雀從忘我忘情的天堂跌回到人世間。孔雀抖抖身子,收起尾羽,保持著高貴的氣度,旁若無人地踱開去。孩子也如夢方醒,重新打疊起文靜溫順的小大人兒精神,站在辛夷亭外一棵紫玉蘭樹下靜候。
來人是胡昭華。他竟不再認得小天壽了: 你是哪一房的家生奴子?還是新買來的小廝?
胡昭華頭戴簇新的朱緯帽,鮮紅的緞喜褂罩在嶄新的雙喜花紋藍緞袍外,這一身紅彤彤的新郎官便裝,加上噴著酒氣的紅彤彤的臉,表明新娘已經迎娶進門,交拜禮也已完成,新郎官正在席間向親友一一勸酒。是累了、熱了還是受不了了,他這新郎官竟然逃席,躲到今天特別清靜的花園裡?
從第一次見到胡大公子,天壽就無端地產生了好感和信賴,所以,在雙源洞會有那番他此生從未有過的長談。細細打量這位公子,總覺得那濃黑劍眉微蹙著痛楚,含水的眼睛裡隱藏著憂鬱,連面頰上深深的長酒窩裡也閃動著強顏歡笑的無奈。此刻,天壽幾乎認定他想逃婚,心裡對他充滿同情,不由得脫口說道:
唉,您真倒黴,到底沒能躲過去。
胡昭華奇怪了: 你說什麼?躲什麼?
成親呀!
你 胡昭華聳起了眉毛, 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