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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明,兩側宮燈恍若白晝。
大殿正中,興王朱祐杬與那玄妙觀元貞道人,盤膝蒲團之上,跪坐九耳鎏金丹爐之前。
身側有奉承司內官太監焚香執扇,可謂是仙煙繚繞,恍若夢中。
見得朱厚熜含怒而來,朱祐杬顧自盤膝於蒲團,張開雙目笑道:“我兒何事?”
朱厚熜,深深呼了口濁氣,又想到袁宗皋那落寞的背影,以及黃錦所言種種。
當即含怒施禮,隨後側過臉去,頗為倔強的不去理會父王朱祐杬,卻也不肯言語。
“這是何事,惹得我兒如此不快?”
朱祐杬仍舊盤膝蒲團,也不起身,回首對身側元貞道人,笑道:“我兒無狀,真人見笑了。請真人在我興府住下,翌日再行論道。”
元貞道人施施然站起,打了個稽首,遙遙對著朱厚熜微微頷首,便徑自飄然而去。
待得老道走遠,朱厚熜這才虎著臉,梗著脖子,執拗的悶聲質問道。
“敢問父王,我興王府內,可有紫車河?可有那紅鉛、秋石、蟠桃酒?“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焚香執扇的內官齊齊停下手中事,驚慌不知所措。
下一刻,便見世子爺疾步丹鼎之前,吼道:“我問過了,秋石、蟠桃酒便罷了。不拘是那紅鉛,還是紫河車,具是喪盡天良之惡事。敢問父王,如何忍心為之?”
聲若驚雷,話如利刃。
此言一出,駭得殿內諸人紛紛跪地,叩首不止。
“放肆!”
砰——
朱祐杬一掌拍在香案之上,震得檀香香灰簌簌而落,也震得跪地諸內官,渾身猛顫。
四目相對,僵持了許久。
朱祐杬終於長嘆一聲,怒容少斂。
扶著香案緩緩直起身子,好似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身形有些搖晃,也有些顫抖。
揮手間,諸內官如蒙大赦,紛紛躬身疾形而退。
待得純一殿偏殿再無旁人,朱祐杬長吁一口氣。
“時下世風浮躁,蓄養童女以取紅鉛者,操切些的,或用藥,或生取梅子。所蓄女童,也多有仗勢不法豪奪。咱興府,也卻有紅鉛。不過,蓄養女童皆由張佐親自過手,俱是棄兒。”
行至黃花梨八仙桌前,招手示意朱厚熜近前,聲音有些低沉,“莊子裡的女童,衣食無憂,自幼便有王府奉養。也無需藥石催生,更無生取梅子之慮。到了待字閨中的年紀,或入了我興府,或嫁與莊戶。”
“咱興府的紅鉛,如何喪盡天良!”
言語到最後,興王朱祐杬,直視朱厚熜。
虎目裡,有溺愛,有欣慰,獨獨再無半分怒意。
到了此時,朱厚熜看著年邁的老父,心中陡然多了幾分不忍,聲音緩和下來。
“可諸多女童囚於莊內,委實是殘忍了些。。。”
聞得此言,朱祐杬搖頭輕笑起來。
“我兒自幼養於王府深宮,不識這人間煙火氣,一隻腳還踩在雲彩裡。”
抬手輕撫朱厚熜臉頰,興王滿眸慈溺,笑道:
“於這些女童而言,身在王府,卻是他們的幸事。這世道,是要吃人的。”
幾句肺腑之言,把朱厚熜渾身的怒意剝盡,方才勃發的氣勢便也弱了下來。
朱厚熜訕訕笑了笑,“我才十二,縱然是不食人間煙火,腳踩在雲彩裡,那也好過早早把臉埋進泥裡才對吧?”
“可父王,那老道言說什麼乾元面向、陸地真仙,自古求仙者眾,便連秦皇也不外如是。可又有誰,真能白日羽化登仙呢?”
朱祐杬放下輕撫朱厚熜臉頰的手臂,認真看著朱厚熜,忽而暢然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