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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那樣昏昏地趴著,不知道趴了多久,爬起來以後才知道天巳經黑了。那時候大雨巳經潑下來了,我是被雨水嗆起來的,不起來就要被淹死了。雨點打在我耳朵上,發出粗暴的聲音,接著水就淹沒了我的鼻子。我先把頭昂起來咳嗽,咳了半天,把嗆在氣管裡的水咳出去了,然後跪在那裡,弓著背,用手撐在地上,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我站都站不穩,想叫輛計程車,可街上連計程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人們都像過河一樣在水中嘩啦嘩啦地走著,我也只好掙扎著往回走……雨越下越大了,濺起來的雨煙把兩邊的樓都遮住了,我沒見過這麼大的雨,我覺得天已經塌了。滿街都是水,比河裡的水還急,兇吼吼地亂躥。電也停了。就像眨眼睛似的,眨了一下,便一盞燈都看不見了。所有的光亮都同時熄滅了。我一下子掉進了深淵裡。四周一片漆黑。我怕深淵,怕黑。從來都怕。怕得要死。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想發抖。我就抖起來了。好在我是在南城長大的,還知道自己在哪兒,我沒有往城南走,城南那個地方地勢太低,往那兒走怕是死路一條。我抖抖地摸著往北走,可還是越走越深。水是怎麼回事?它是怎麼流的?怎麼哪兒都是這麼深呢?這不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嗎?我轉著轉著就轉暈了,迷路了,說起來真是笑死人,而且讓人不可思議,--我居然在自己的城市裡迷路了,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這是在哪兒呢?兩邊都是黑黑的樓房,天上是雨,地上是水,一片汪洋啊,我該往哪兒去呢……
……現在我就是特別想說話。我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我知道人的嘴是極靠不住的,尤其是那條舌頭,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我把舌頭都說起了泡。我說這麼多幹什麼呢?你們還是別信我,我跟大家一樣,我的舌頭也不是什麼好舌頭,十句話裡頭都不見得有一句是真的,這年頭誰說真話呀……我是不是真要死了?真要死的話,我就是死在那隻槐花路的雞手上。可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是誰呢?阿珍?或者阿秀?我記得阿秀,阿秀很豐腴。她也很豐腴,但她肯定不是阿秀,那麼她是阿麗或阿梅?她到底是阿什麼呢……她把我害死啦!不是她我早就拿著藥回家去了,我的湘西妹子早就把藥給我熬好了,還剝好了糖,我早就喝了藥吃了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啊,可現在啊……現在我渾身輕飄飄的,就像一張紙一樣……我這是在往哪兒飄呢?我感到我在發高燒,鼻孔裡像著了火似的,眼前有很多星星閃來閃去。我是不是在往天上飄呢?這麼走著,我就覺得真是在飄啊……飄啊……
……雨水澆在我身上嗞嗞地叫著,就像澆在火盆裡似的。我的腿成了麵條了,軟得走不動了。水怎麼總在往上漲呢,而且還流得越來越急了?它這是要把我沖走啊,要我到閻王爺那裡去報到啊。那張呲呀咧嘴的鬼臉啊,那條惡狗啊,我又看到它了,它居然還朝我陰陰地笑著。我怎樣才能躲開它呢?老天要可憐我呀。今天的事我誰也不怪,只怪自己,可我不甘心哪,我真不想死啊,我還沒好好地活過呢,我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上,總該順心順意地過幾天好日子吧?哪怕就幾天,幾天啊……我就這麼死了多冤哪!我冤死啦!你們幫幫我吧!你們誰身上有電話嗎?朋友,我那個朋友呢?哦,你在這兒,你有嗎?把你的電話借我用一下好嗎?我要打個電話給我的湘西妹子,我要叫她來接我,來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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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的臉》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