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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練緹知道他定是從卓家派來的那群人口中得知她身分,只是沒想到萱姐兒會被他哄著吐露了那麼多事,她一時間有些怔忡,然,聽到他最後的那句問話,心頭陡酸,表情苦澀混著嘲弄。
她好一會兒才嘆道:「……侯爺此話可笑了,能請老太爺作什麼主?一切就是按他老人家的意思操辦的啊……」
那半張玉面神態微動,薄唇輕抿,靜待她進一步解釋。
蘇練緹只覺面對眼前男子時,自己心緒轉變猶如潮浪起伏,先是驚疑不定、紛亂駭然,跟著是被他引著話頭,引出她心底的悵惘。
他可以面不改色下令殺人,望著孩子時的眼神卻溫煦如陽。
她能覺察出來,他是當真喜愛她家萱姐兒的,對待孩子沒有半分不耐,從昨夜在客棧土火爐邊的餵食、傾聽、閒聊,到今晨的一連串變故,他總對孩子眨眸露笑,滿滿的安撫意味兒。
或許她一條小命尚能留到此刻,全是仰仗他對萱姐兒的喜愛也說不定。
內心苦笑,但的確也放鬆不少。
她沒有立時再說什麼,而是解開身上的寬布條,小心翼翼託著昏睡過去的萱姐兒,讓孩子能伸展四肢、在車篷內的軟墊上穩妥躺落,睡個安穩覺。
等佈置好一切,她一手輕撫孩子額面,終才幽靜啟嗓——
「錦京卓氏,瀚海閣閣老之名,吾家老長輩學富可不止五車……但飽學聖賢、忠義傳世,皮囊養得精光燦爛,內裡卻是腐敗破爛、臭不堪聞,若非深陷其中、深受其害,又有誰能知曉?」
宋觀塵忽問:「卓家長輩這般惡待,可是因孩子面頰上生了胎印?」
他這算是以己觀人嗎?蘇練緹不由得這麼想。
「侯爺也曾因殘顏遭至親之人輕賤嗎?」話一衝口而出她就悔了。
宋觀塵明顯一愣,之後卻勾起嘴角,淡淡道:「從無。」他的至親並非輕賤他,卻常是不敢直視他的面龐,畢竟對他有愧。
只覺他短短兩字的答話似包含什麼,她內心微揪,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柔軟些許。「從無嗎?那……那當真大幸。」摸摸孩子的臉,又道——
「卓家的閣老大人以及卓大公子,他們打算殺掉這個孩子。」
沉靜的語調道出不尋常的字句,宋觀塵聞言眯目,嗓聲更沉,「說清楚。」
是啊,她要說清楚,越多人知曉錦京卓家的下作作風和骯髒手段,那萱姐兒就會更安全。
她要說,為何不說呢?
她不要再當那個溫良嫻淑的錦京卓家大娘子,不要再任勞任怨、唯夫命是從。
從來就不該進卓家大門啊,根本門不當、戶不對。
當年一葉障目,情生意動間,她聽不下師父苦口婆心的勸說,不理會師弟和師妹哀求的眼神,她不管不顧一頭栽進去,什麼都看不清。
如今落得這般境地,是她活該,可儘管如此,誰也別想傷她的孩子。
於是她靜下心,緩緩調息,繼續以沉靜語調敘說下去——
事情起因確實與萱姐兒左頰上的紅色胎記有關。
錦京卓氏每隔兩、三代便會生出臉上帶有大片紅胎記的孩子,且多是女兒家,此事外人一直不知曉,錦京百姓從未見過卓家哪位小姐臉上帶紅印,這是因為那些有紅胎記的女娃沒有一個能長大成人。
卓家不知哪一代的老祖宗信了密教,開啟以血獻祭的靈契,但凡家中誕下帶紅胎印的孩子,其心頭血便為獻祭而生,一條小命自然是要為獻祭夭折。
蘇練緹初初得知這件卓家秘事,是在三個月前,由丈夫卓大公子親口告知。
當時卓府剛剛新添了一名小男丁,是萱姐兒同父異母的小手足,產下男丁的女子並非妾室身分,而是與她同為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