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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的臉上陰晴難辨，少頃，下定決心站起身來：&ldo;請二位稍坐，我去取一樣東西。&rdo;

主人離席而去，裴玄靜和崔淼只得耐心等待。江州司馬的小宅院坐落於江畔的一個小坡上，從北窗望出去，是萬裡大江連天白，而南門洞開之處，則是院中一頃人工挖掘的小池，青瓷石圍，白沙鋪底。波光粼粼，幾尾錦鯉搖曳悠遊在碧空的倒影中。

此情此景是多麼安詳，多麼自在，他們卻在一本正經地談論陰謀和危險，又顯得多麼無稽，多麼諷刺。裴玄靜想起王質夫在薔薇澗頭的草廬，從表面上看，是比此地更純粹、更寧靜、更祥和的世外桃源，卻同樣逃不脫可怕的追殺。

究竟有什麼能保護人們免受傷害，是大唐，還是作為大唐象徵的皇帝?是權力、秩序，還是信仰?是士兵、俠客，還是真相?

是‐‐玉龍子嗎?

白居易回來了，懷中抱著一個書卷，臉色緊張得發白。

進屋後，他立即掩上房門，才在案上小心翼翼地攤開書卷。裴玄靜和崔淼一見，都挺詫異的。

那是一份玄宗皇帝御注的道德經。

白居易低聲道：&ldo;質夫寄來的書信，正是夾在這卷《道德經》裡的。&rdo;

整個夜晚，裴玄靜都在對卷沉思。崔淼勸道：&ldo;你的病剛好不久，又連日奔波，實不該如此勞累，歇歇再想也不遲。&rdo;

&ldo;我就是擔心會遲，到時悔之晚矣。&rdo;

崔淼嘆了口氣：&ldo;好吧，靜娘想到了什麼，不如跟我說說。過去在你我對談之間，常有發現的，不是嗎?&rdo;

&ldo;崔郎說得對。&rdo;裴玄靜疲倦地微笑，&ldo;我也覺得，我這麼一個人想下去大概不會有突破了。&rdo;

&ldo;讓我來幫你，靜娘。&rdo;

裴玄靜點了點頭，指著書卷道：&ldo;首先，我們假定王質夫把信夾在這卷《御注道德經》中，並非隨意而為之。那麼，這封信和這卷書就應該是一個整體，只有把它們結合起來考慮，才能領悟王質夫真正想說的話。我想了很久，這卷書中只有這個部分，似乎能和信中的那兩句詩聯絡起來。&rdo;

崔淼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只見書捲上的文字是：&ldo;天長地久章第七。&rdo;

裴玄靜輕聲道：&ldo;七月七日長生殿，有七這個數字。天長地久章，正好是《御注道德經》的第七章。會是巧合嗎?&rdo;

&ldo;如果不是巧合呢?&rdo;崔淼說：&ldo;看看玄宗皇帝是怎麼注的?‐‐&l;標天地長久者，欲明無私無心，則能長能久，結喻成義，在乎聖人，後身外身，無私成私耳。&r;&rdo;他皺起眉頭，&ldo;似乎是說，無私才能長久?&rdo;

裴玄靜道：&ldo;老子的原話是&l;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r;。&rdo;

&ldo;可是，這些和玉龍子、楊玉環又有什麼關係呢?&rdo;

&ldo;想不出來。&rdo;她的神情十分懊喪，&ldo;但一定有關係。至少，無私成私，和夜半無人私語時也是能對應的。&rdo;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頭一抬時，窗紙上微微泛紅，長夜將盡了。

但他們沒能找到答案。

走了那麼遠的路，以為目標近在咫尺了，不想卻是又一次山窮水盡。

3

夜半時分，他突然驚醒過來。

周圍一片寂靜，黑色的樹影在窗紙上不停地晃動，像極了